深渊女王号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在越发汹涌的墨色海面上剧烈起伏。船体每一次被巨浪托起、再狠狠砸落,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内部结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冰冷的咸腥海风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狂啸的风暴前奏,裹挟着雨点,如同霰弹般抽打着舷窗和甲板。
全船刺耳的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将狭窄的通道染成一片血腥的赤色。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无处不在的广播系统,一遍遍重复着冷酷的宣判:
“最高警戒!最高警戒!入侵者定位:c-7至d-3区域!执行清剿协议‘铁毡’!重复,执行清剿协议‘铁毡’!封锁所有通道!格杀勿论!”
“铁毡”——将敌人困于绝地,以绝对的火力和牺牲,将其彻底碾碎!
判官小队刚刚护送最后一批平民冲入相对安全的船艉下层货舱通道,沉重的合金防爆门就在他们身后带着死亡的轰鸣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退路。前方,通往更高层甲板的通道闸门也早已落下。他们被彻底困在了邮轮心脏地带的边缘——轮机舱上层维护通道与巨大的燃油储备罐区之间的钢铁夹缝中。这里空间相对宽敞,但地形复杂,遍布着粗壮的蒸汽管道、巨大的阀门组、纵横交错的线缆桥架,以及散发着刺鼻燃油味的巨型储罐。唯一的“庇护所”,是一个深入轮机舱上层、用于检修巨大涡轮机组的高温平台。
“操!前后门都堵死了!”铁壁背靠着冰冷湿滑的舱壁剧烈喘息,汗水混合着油污和血渍在他岩石般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他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肩甲处一个弹孔正缓缓渗出暗红。刚才在E区通道最后的冲击中,一发流弹穿透了他的重型插板边缘。
夜莺无声地滑到一处由巨大阀门和管道形成的掩体后,迅速架起狙击枪,冰冷的十字线透过通道尽头被砸得变形的铁栅栏门(那是守卫刚刚用焊枪强行切开的口子),锁定了外面影影绰绰、正在集结的身影。她的呼吸在面罩下显得有些急促,但持枪的手稳如磐石。
判官单膝跪在平台入口的阴影里,右臂低垂。
“他们…在用尸体填路…”夜莺冰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狙击枪沉闷的点射声。砰!一个试图从铁栅栏缺口探头观察的守卫头盔炸开,尸体向后栽倒。但立刻就有新的守卫顶替上来,利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体,开始向通道内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狠狠撞在平台入口处的厚重金属门框和管道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尖锐的跳弹在狭窄空间内发出死亡的尖啸!铁壁不得不缩紧庞大的身躯,躲在一台巨大的备用涡轮增压泵后面,液压扳手早已不知所踪。
“他们在消耗我们的弹药,试探火力点。”判官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那剧痛的右臂与他无关。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片钢铁迷宫。“平台纵深不足,无险可守。必须利用环境。铁壁!”
“在!”铁壁立刻回应,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看到那台报废的二级涡轮增压器了吗?”判官指向平台深处,一台被拆卸了一半、露出巨大扭曲叶片的钢铁巨兽。旁边散落着维修工具、几桶标注着“航空煤油(Jp-8)”的金属桶,以及粗大的高压油管。“我需要一道火墙!能烧穿钢铁的火墙!能坚持多久?”
铁壁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目标,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堆废弃物。他眼中闪烁着工程师面对挑战时的狂热光芒:“涡轮叶片是现成的喷嘴!油管!燃料!高压空气系统接口就在旁边!给我…十分钟!不,八分钟!”
“最多五分钟!”判官厉声道,同时身体猛地向侧方翻滚!
嗤嗤嗤——!
几发子弹精准地打在他刚才藏身的位置!守卫的射击越来越精准,显然有观察手在定位!
“夜莺!压制观察手!别让他们舒服地瞄准!”判官命令道,同时左手拔出大腿侧的快拔手枪,看也不看,对着铁栅栏缺口方向就是两个急促的点射!噗!噗!两声闷哼传来,压制火力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明白!”夜莺的声音伴随着狙击枪沉稳的轰鸣。砰!远处某个制高点上,一个举着观测镜的身影应声栽倒。
铁壁那边已经响起了疯狂的金属撞击和拆卸声!他巨大的力量此刻发挥到极致,沉重的扳手被他挥舞得如同玩具,锈死的螺栓被暴力拧断!粗大的高压燃油管被强行扯下,连接口用扳手砸扁、快速缠绕生料带进行简陋密封,然后蛮横地怼进涡轮增压器残骸的进油口!另一根稍细的管道则被他用液压钳剪断,接上旁边维修用高压空气系统的快速接口!
“油路!气路!搞定!点火呢?点火…”铁壁满头大汗,布满油污的手在身上胡乱摸索,寻找能产生火花的工具。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呜咽般的警报声,与全船刺耳的红色警报截然不同,从他们头顶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黄绿色烟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开始从天花板上几个大型通风口格栅处,嘶嘶地喷涌而出!
烟雾迅速弥漫,带着浓烈的硫磺、氯气和某种苦杏仁的混合气味,所过之处,金属表面迅速凝结起一层粘稠的液滴!空气变得灼热、刺痛!
“毒气!”夜莺瞬间屏住呼吸,狙击枪口下意识地指向通风口,但立刻意识到射击毫无意义!“是酸性混合毒气!强腐蚀性!吸入致命!”
“操他妈的‘海王’!连自己人都不顾了!”铁壁破口大骂,毒烟已经开始向他所在的平台深处蔓延,刺鼻的气味让他眼睛瞬间充满泪水,喉咙火辣辣地痛!他剧烈咳嗽起来,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
判官迅速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战术服内衬布料捂住口鼻,但布料瞬间被腐蚀性烟雾浸透,灼烧感直冲鼻腔和肺部!他眼中寒光爆射,看向夜莺:“滤毒!活性炭!快!”
夜莺已经动了!她如同灵猫般从掩体后窜出,目标直指不远处一个固定在舱壁上的应急消防柜!一拳砸碎玻璃,无视飞溅的碎片,迅速从里面抓出几包未开封的应急呼吸器滤毒罐(内含活性炭颗粒)和一大卷用于处理化学泄漏的吸附棉!
“活性炭有!但密封性不够!需要隔绝酸性气溶胶!”夜莺语速飞快,目光扫过周围。水?没有!只有冰冷的钢铁和弥漫的致命毒烟!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铁壁身上,没有丝毫犹豫,厉声喝道:“铁壁!尿!”
“啥?!”铁壁正被毒烟呛得头晕眼花,手上还抓着两根粗油管,闻言一愣。
“尿液!快!用容器接住!里面的尿素和氨可以中和部分酸性!”夜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已迅速撕开吸附棉,将里面的活性炭滤芯小心取出,同时开始快速拆卸应急呼吸器滤毒罐。
铁壁瞬间明白了!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什么羞耻!他骂了一句粗口,猛地拉开战术裤拉链,抓过一个旁边丢弃的、还算干净的金属维修零件托盘,直接对准!
哗啦啦——!
一股温热、带着浓重气味的液体迅速注满了托盘。
夜莺动作快得如同幻影。她将吸附棉摊开,将活性炭滤芯和拆出的滤毒罐活性炭层叠铺在上面,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铁壁接满尿液的托盘端起,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淋在活性炭层上!尿液迅速浸润了活性炭颗粒和吸附棉。
“判官!布料!”夜莺喊道。
判官立刻将刚才撕下的布料扔过去。夜莺用浸透了尿液的吸附棉包裹住活性炭层,再用判官提供的布料作为最外层包裹,迅速制作成三个简陋、湿漉漉、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防毒面具”。她自己第一个将这东西捂在口鼻上,用束带死死绑在脑后!
刺鼻的尿臊味混合着活性炭的土腥气直冲脑门,但更关键的是,那致命的灼烧感和窒息感瞬间减轻了大半!尿液中的碱性物质中和了酸性毒气,湿润的吸附棉过滤了气溶胶,活性炭则吸附了部分有毒分子!
“快!戴上!”夜莺将另外两个湿漉漉的“面具”扔给判官和铁壁。
铁壁毫不犹豫,一边骂娘一边将那还温热的“面具”死死按在脸上。判官也立刻戴上。尽管气味令人作呕,但呼吸瞬间顺畅了许多!这简陋的救命装置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成了!!”铁壁的吼声透过湿漉漉的“面具”传来,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他站在那台被魔改的涡轮增压器残骸后面,巨大的涡轮叶片对准了通道入口!粗大的油管连接着航空煤油桶,另一根气管连接着高压空气!他手里,抓着一把从维修工具箱里翻出来的、用于焊接的电子打火枪!
“烧死你们这群杂种!”铁壁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光芒,猛地打开了燃油阀和高压空气阀!
嗤——!!!
混合着高压空气的雾化航空煤油,如同一条咆哮的液体火龙,从扭曲的涡轮叶片喷嘴中狂喷而出!形成一道扇面极广、白炽色的高压油雾!
铁壁狞笑着,将电子打火枪的火花猛地引向油雾喷口!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瞬间压过了风暴的咆哮!一条狂暴无比的蓝白色烈焰狂龙,带着焚尽一切的恐怖高温和刺耳的喷射嘶鸣,骤然从喷嘴中喷薄而出!火焰长度瞬间超过十米,炽热的焰流如同巨神的鞭子,狠狠抽向铁栅栏缺口处正在集结、准备发起冲锋的守卫!
“啊——!!!”
“火!!”
“救命——!!!”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取代了枪声!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守卫连人带装备,瞬间被数千度的蓝白烈焰吞噬!高强度尼龙作战服如同纸片般燃烧,金属武器迅速发红、熔化!人体在烈焰中扭曲、碳化!后面的守卫惊恐万状地试图后退、扑打,但狂暴的火焰喷射范围极广,沾之即燃!通道入口瞬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地狱!浓烟滚滚,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恐怖恶臭!
火焰喷射器!一台由报废涡轮机零件、高压油管、航空燃油和铁壁的暴力智慧在绝境中拼凑出来的地狱火喷口!它粗粝、不稳定,喷口因高温迅速发红变形,随时可能爆炸,但它此刻爆发出的毁灭力量,足以让任何血肉之躯胆寒!
汹涌的火墙暂时逼退了通道入口的死亡威胁。但毒烟仍在弥漫,铁壁疯狂地操控着这头随时会反噬的火焰巨兽,夜莺警惕地监视着其他方向可能的渗透点。
判官靠在滚烫的管道上,戴着那简陋湿臭的“面具”,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翻腾的火海和弥漫的毒烟,投向脚下厚重甲板传来的、越来越狂暴的震动。邮轮在风暴中剧烈颠簸摇晃,每一次晃动都更加猛烈,如同垂死的挣扎。
风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迫近。而困兽的绝境厮杀,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