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划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切割开来。警报的红光在光滑的器械上流淌，如同鲜血的预演。夜莺的呼吸在战术面罩下变得极其轻微、稳定，她的全部世界浓缩在指尖传来的触感、视野中那片苍白的胸膛和错综复杂的组织上。每一秒，都伴随着天花板上防御炮台被短暂压制后再次充能的微弱嗡鸣，以及自毁倒计时那冰冷无情的读秒。
“06:32… 06:31…”
魅影的身体如同磐石，死死禁锢着韩立无意识的抽搐。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警惕任何可能干扰手术的威胁，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守护，守护着夜莺，守护着这绝望中唯一的一线希望。她的猫眼偶尔掠过夜莺全神贯注的侧脸，那里面没有怀疑，只有绝对的信任和共同赴死的决心。
“生物电场模拟器，输出稳定，频率同步率98%…” 鬼手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罕见地带着一丝紧绷。他正在远程监控着韩立的生命体征和模拟器的数据，同时疯狂地尝试侵入实验室的底层系统，试图延缓甚至终止“诸神黄昏”协议，但防火墙坚固得令人绝望。“自毁协议…无法逆转…核心指令物理隔离…我只能尝试干扰部分防御系统和内部通道锁…你们最多还有…六分钟…”
六分钟。完成一场开胸心脏手术，找到并取出微型芯片，还要保证模拟器持续工作。
夜莺的额角渗出汗珠，立刻被内置的湿度调节系统吸走。她的动作快、准、稳，剥离组织，暴露胸骨。便携式血液回收装置嗡嗡作响，回收着有限的失血。微型骨锯发出低沉的声音，切开胸骨，暴露其下跳动的心脏——那颗包裹着铁壁复仇关键、也维系着脚下这个疯子科学家生命的心脏。
心脏在幽绿培养罐光芒和警报红光的交织映照下，显得异常诡异，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找到它…” 夜莺低语，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仔细检视着心脏表面。
“左心室上方，心外膜下，约两毫米深度，有异常微小凸起…生物信号源最强点…” 鬼手迅速定位。
夜莺的眼神一凝。看到了。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比指甲盖还小的细微凸起，其上的组织颜色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若不是鬼手的精准指引和她的超凡目力，根本无法发现。
“止血钳…微型持针器…” 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魅影迅速将所需的器械精准递到她手中。
最精细、最危险的步骤来了。要在跳动的心脏上，切开极小的口子，取出芯片，而不能有丝毫差错。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导致大出血、心脏骤停或者触发芯片的自毁机制。
夜莺深吸一口气，手腕稳定得如同机械。手术刀尖轻轻落下…
与此同时，维修通道内。
判官在狭窄、黑暗、布满冰冷管道和尖锐凸起的通道内急速穿行。身后实验室的警报声变得沉闷，但自毁倒计时的读秒如同催命符般敲击在他的意识里。头盔的射灯是唯一的光源，在金属壁上切割出晃动的光斑。
“鬼手，报告李国栋位置！”
“头儿，他进了应急电梯，正高速上升！目标是…地堡顶层的紧急起飞平台！那里有一架‘候鸟’型垂直起降飞行器处于预热状态！” 鬼手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妈的，权限太高，我无法远程锁定它！电梯通道我也无法强制停止！”
“路线！” 判官的声音如同刮过钢铁的寒风。
“前方第三个岔口左转，直行大概五十米，有一个维护竖井，直接通往上层管道层，理论上可以抄到他前面！但竖井没有标准梯子，而且有能量屏障保护！”
“够了！”
判官的速度再次提升，战术靴踩在金属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冲到鬼手所说的岔口，左转，果然看到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垂直通道向上延伸，深不见底。通道口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判官没有丝毫犹豫，左手腕部射出一个飞梭钩爪，牢牢抓住上方的一根粗壮管道。同时，右臂的“裁决”切换至最大功率的能量脉冲模式，对着能量屏障发生器直接轰击！
“轰！”
蓝光剧烈闪烁，随即熄灭。判官借着钩索的拉力，双脚蹬踏管壁，如同敏捷的猿猴，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
管道内冰冷空气呼啸而过。上升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一个检修口。判官一脚踹开格栅，翻滚而出，落入一条稍宽敞的管道走廊。
“他到了哪一层？”判官压低身体，快速前进。
“刚通过第七层！你在他上方第五层！前方右转，有一条横向管道，通向电梯井！计算显示，你可以在电梯到达顶层前拦截！”
判官眼中寒光一闪，加速狂奔！脚步声在空荡的管道中回荡，如同死神的鼓点。
很快，他听到了下方传来的、电梯高速上升时产生的风声和机械运转声。
就是这里！
判官猛地停在一个检修口前，“裁决”对准脚下的金属板！
“轰！轰！轰！”
高爆弹连续轰击！金属板被炸开一个破口！下方正是电梯井！一架高速上升的豪华型应急电梯轿厢正从下方呼啸而来！
判官没有丝毫犹豫，在电梯轿厢顶部即将经过破口的瞬间，纵身一跃！
“咚！”
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在电梯轿厢顶部！巨大的冲击力让轿厢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几乎在落地的同时，判官的“裁决”已经对准轿厢顶部的紧急逃生门锁猛烈开火！
“砰！”
锁具崩坏！判官一把拉开门，身影如同陨石般砸入电梯内部！
电梯内，李国栋正负手而立，对于判官的从天而降，他似乎并不十分意外，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仿佛被打扰了清静。
“阴魂不散。”李国栋冷冷道，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计算被打破的愠怒。他没想到判官能这么快追上来，而且是以如此暴烈的方式。
“你的路，到此为止。”判官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裁决”枪口死死锁定李国栋的心脏。电梯仍在高速上升，狭小的空间内，气氛瞬间紧绷至极限！
李国栋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带着嘲讽和怜悯的笑。“判官，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为了信念，可以不惜一切。可惜，你的信念过于陈旧和迂腐。看看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唯有力量永恒！加入我，加入普罗米修斯，你可以得到远比在铁壁更强大的力量，真正的…主宰之力！”
回答他的，是“裁决”咆哮的火焰！
“砰！”
但就在判官扣动扳机的瞬间，李国栋的身影诡异地向侧方滑开！速度远超常人！子弹擦着他的衣角，深深嵌入电梯内壁！
“基因强化？！”判官眼神一厉！难怪李国栋有恃无恐！
“一点小小的…进化馈赠。”李国栋冷笑，活动了一下手腕，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他不再试图说服，身形猛地前冲，速度快得带起残影，一记手刀直劈判官持枪的手腕！势大力沉，甚至带起了破空之声！
判官格臂硬挡！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轿厢内回荡！两人同时后退半步，脚下的金属底板微微变形！
力量竟然不相上下！
判弃了远程武器，近身格斗才是他的最强领域！“裁决”被瞬间收回臂挂模块，他双拳紧握，如同出膛炮弹，带着撕裂一切的怒火，攻向李国栋！
电梯化作了狭小的角斗场。两个代表着旧时代怒火与疯狂“新世界”野心的最强个体，在这急速上升的金属囚笼中，展开了一场惨烈无比的贴身肉搏！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攻击都直指要害！李国栋的基因强化带来了速度和力量的提升，招式狠辣高效；而判官则是在无数生死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人技，配合着“铁壁”意志带来的恐怖精神抗性和战斗本能，更加狂暴致命！
“为了陈铁柱！”判官一记重拳轰在李国栋交叉格挡的手臂上，将其震得踉跄后退！
“为了戈壁滩上流尽的血！”一记侧踢狠狠踹中李国栋的腹部，让他闷哼一声！
“为了所有被你背叛和牺牲的人！”肘击！膝撞！每一击都蕴含着无尽的愤怒和悲伤！
李国栋嘴角溢血，眼神却越发疯狂：“无用的愤怒！旧世界的哀鸣！”他硬抗判官的攻击，一记刁钻的指刺戳向判官的咽喉！
判官猛地偏头躲过，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向他的喉咙！
“咔哒！”就在这时，电梯发出一声轻响，速度开始减缓。
顶层，到了！
电梯门即将打开！
李国栋眼中闪过一丝急迫和狠厉！他猛地一跺脚，电梯地板突然释放出高压电流！
判官猝不及防，身体瞬间麻痹了一下！虽然战术服吸收了大部分伤害，但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
李国栋趁机挣脱，猛地向后撞向电梯门！
“轰！”电梯门被强行撞开！外面就是宽阔的紧急起飞平台！寒冷的狂风瞬间灌入！一架流线型的“候鸟”飞行器引擎正在轰鸣，旋翼卷起漫天冰屑！
李国栋冲向飞行器！
判官强忍着麻痹感，如同暴怒的雄狮般扑出！在李国栋即将踏上舷梯的瞬间，再次扑倒了他！
两人在冰冷刺骨的平台上翻滚扭打！旋翼的气流几乎要将人吹飞！
“你阻止不了我！阻止不了新世界！”李国栋嘶吼着，摸向腰间！
一道炽热的红色能量光刃弹出！高频振荡的嗡鸣声压过了风声！他挥动光刃，狠狠斩向判官的脖颈！
判官极限后仰，光刃擦着面罩划过，带起一溜火星！他顺势倒地，双腿猛地夹住李国栋的支撑腿，狠狠一拧！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啊！”李国栋惨叫一声，失去平衡倒地，能量光刃脱手飞出！
判官翻身而起，骑坐在李国栋身上，钢铁般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
“这一拳！为了陈铁柱！”
“这一拳！为了被‘燧石’杀害的所有人！”
“这一拳！为了你的背叛！”
每一拳都结结实实，砸得李国栋鼻梁塌陷，牙齿崩飞，鲜血四溅！他的眼神从疯狂到难以置信，再到最后的恐惧和绝望！
“不…不可能…”他含糊地嘶鸣。
判官最后一拳高高举起，凝聚了所有的力量和无尽的悲愤，轰然落下！
“这一拳！为了旧时代…所有的尘埃！”
“嘭！”
李国栋的头颅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彻底失去了声息。那双曾经充满野心和狂热的眼睛，最终凝固了难以置信的空洞。风雪迅速覆盖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上。
判官喘着粗气站起身，冰冷的寒风灌入肺腑，却吹不散那弥漫心头的沉重。大仇得报，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疲惫。
“判官！夜莺她们成功了！芯片取出！韩立…生命体征消失…自毁倒计时…只剩两分钟！快撤！”鬼手的声音急促地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紧迫。
判官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李国栋，又看向那架即将起飞的“候鸟”。他没有丝毫犹豫，冲入驾驶舱，粗暴地关闭引擎。
“鬼手！引导她们到顶层平台！快！”
他冲到平台边缘，向下望去。地堡深处，隐约传来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和结构扭曲的呻吟声。
“诸神黄昏”即将吞噬一切。
实验室层。
当判官那沉重而充满力量的一拳终结李国栋的同时，夜莺的手术也到了最关键的刹那。
她的指尖稳定得可怕，微型镊子探入那细微的切口，精准地夹住了那枚比米粒略大、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微型芯片。
“生物电场模拟…最大输出！”夜莺的声音紧绷。
“模拟输出峰值！维持！”鬼手回应。
镊子缓缓抽出，带出了一颗沾染着血珠、却关系到无数命运的“燧石”芯片。
就在芯片离开韩立心脏的瞬间，连接在他身上的生命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长鸣！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几乎在同一时刻，夜莺闪电般地将芯片按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持续输出模拟生物电场的特制屏蔽容器中！
“咔哒。”
容器盖闭合。
屏幕上，代表芯片能量源和自毁触发状态的红色警报…熄灭了。
成功了！
夜莺和魅影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们看了一眼生命逝去的韩立，没有任何犹豫。
“走！”夜莺抓起容器，塞入贴身口袋。魅影迅速收集起关键的手术数据存储器和韩立控制台上的一块核心硬盘。
两人冲向被判官炸开的应急暗门。鬼手已经强行破解了部分权限，为她们指引着最快通往顶层的路线。
“倒计时…00:58…00:57…”
地堡在剧烈摇晃，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通道开始坍塌！
两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在鬼手的指引下，躲避着塌陷和爆炸，沿着判官之前突破的路线疯狂向上奔跑！
当最后一道隔离闸门在鬼手的帮助下艰难升起，刺眼的自然光和冰冷的空气涌入时，她们看到了站在风雪中、如同山岳般的判官，以及他身后那架沉默的“候鸟”飞行器。
判官向她们伸出手。
夜莺和魅影奋力一跃，冲上平台。
几乎在她们踏上平台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堡结构彻底崩溃，雪原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烈焰和浓烟从裂缝中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候鸟”都推得晃动不已。
站在平台边缘，望着下方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野心与罪恶的火海深渊，三人沉默无言。风雪扑打在他们的战甲上，迅速凝结成冰。
夜莺缓缓掏出那枚特制容器，递向判官。
判官接过，冰冷的金属容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体温和血腥气。他紧紧握在手心，目光投向被风雪弥漫的铁壁藏身方向。
但，这远未结束。
“燧石”夺回，李国栋伏诛，只是一个段落。背后的暗网议会，“普罗米修斯”，那些扭曲的生物实验，以及韩立临死前所说的“意识备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判官转过身，目光扫过疲惫但眼神坚定的夜莺和魅影。
“我们走。”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沉重的坚定。
“候鸟”飞行器的引擎再次启动，旋翼卷起更大的雪雾，缓缓升空，最终化作一个黑点，冲破北地的风雪，向着依旧需要守护的、脆弱而复杂的世界飞去。
深渊的火焰在他们身后渐渐熄灭，但黑夜依旧漫长。审判，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