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如同亿万把无形的砂纸,疯狂地打磨着戈壁裸露的肌肤。狂风卷起黄色的怒涛,在巨大的风蚀岩壁之间奔涌、嘶吼,将能见度压缩至不足百米。天地间只剩下混沌的咆哮和令人窒息的颗粒感。
判官小队如同五粒在怒海中挣扎的浮萍,在狂沙的鞭笞下,艰难地依托着一处相对背风的岩壁凹陷处喘息。鬼手和夜莺用尽力气将重伤昏迷的魅影拖到最深处,用最后的防沙布和保温毯紧紧包裹。周维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骨头,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和对沙暴的恐惧。
判官背靠冰冷的岩石,布满沙尘的护目镜后,锐利的目光穿透翻滚的黄沙,死死锁定着西北方向——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黑太阳佣兵和“龙刺”叛兵最可能设伏的方向。高精狙冰冷的枪身紧贴着他的脸颊,如同肢体的延伸。刚才那惊险的八百米超限距狙杀,耗损的不仅是体力,更是高度凝聚的精神。肩头被狙击弹擦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鲜血混合着沙尘,在防沙服上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
“判官…魅影的体温…还在降…”夜莺的声音透过风沙的嘶吼传来,带着一丝竭力维持的冷静,“东莨菪碱的效力在减弱…需要…需要尽快脱离低温环境!否则…”
否则,就是永久性的器官衰竭甚至死亡。夜莺没有说出口,但判官明白。
“鬼手!方向!”判官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鬼手蜷缩在岩壁下,拼命护住那台饱经摧残的终端,屏幕在风沙拍打下疯狂闪烁。他手指冻得发紫,却依旧在布满沙砾的键盘上艰难操作。“风…风向西北!沙暴强度…至少八级!移动速度…很快!我们…我们在它的边缘!”他艰难地咽了口带着沙粒的唾沫,“敌人…热信号太混乱…沙暴干扰太强…无法精确定位!但…他们肯定在前方堵截!那个狙击手…只是开胃菜!”
“罗布泊…‘末日地堡’…”瘫软的周维突然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声音在风沙中几不可闻,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判官的注意。
“你说什么?清楚点!”判官猛地蹲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刺向周维涣散的瞳孔。
周维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激灵,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破罐破摔的疯狂取代。“‘末日地堡’…雷戈斯…在罗布泊…魔鬼城…深处…”他断断续续地低语,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坐标…只有议会核心…和负责转移的…‘信使’知道…芯片…‘龙脊’…是钥匙…也是…启动自毁协议的…引信…”
自毁协议! 判官的心头猛地一跳!这解释了为什么敌人宁愿用辐射埋葬他们,也不愿让“龙脊”芯片落入他人之手!这枚芯片,不仅是打开“末日地堡”的钥匙,更是悬在它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信使是谁?”判官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
“不…不知道…”周维的眼神更加涣散,“戴着…黑面具…声音…是电子合成的…每次…都在不同的…安全屋交接…”
线索再次中断。但“罗布泊魔鬼城”这个地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判官指明了最终的目标方向——西北!
“判官!有东西过来了!速度很快!热信号…两个!是车!”鬼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惧!
几乎在鬼手出声的同时,判官那被沙暴磨砺得如同野兽般的直觉也捕捉到了!一种低沉、狂暴、不同于风沙咆哮的引擎轰鸣声,正撕裂混沌的沙幕,从西北方向高速逼近!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骇人!
“隐蔽!”判官厉喝,身体瞬间缩回岩壁后!鬼手和夜莺死死护住魅影,将周维粗暴地按倒在地!
下一刻——
“嗡——呜——!!!”
两道刺目的、如同地狱凶兽独眼般的强光光柱,猛地穿透翻滚的沙墙!紧接着,两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在狂沙中显现出来!那是经过重度沙漠改装、覆盖着沙黄色伪装网、轮胎宽大如船的履带式全地形突击车!车身侧面喷涂着狰狞的黑太阳标志!车顶的武器站上,12.7毫米重机枪的枪口在沙暴中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
突击车如同发现猎物的鲨鱼,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朝着判官小队藏身的岩壁凹陷处猛冲过来!车顶的重机枪率先开火!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弹雨如同钢铁风暴,狠狠泼洒在判官等人藏身的岩壁上!坚硬的岩石在12.7毫米穿甲弹的撕扯下,如同豆腐般爆裂、粉碎!碎石和跳弹如同致命的冰雹般四处飞溅!密集的弹着点迅速向他们藏身的凹陷处延伸!
“啊!”鬼手发出一声痛呼,一块尖锐的碎石狠狠划过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夜莺死死护住魅影,用身体挡住大部分飞溅的碎石,闷哼一声。
判官紧贴岩壁,冰冷的沙砾和碎石抽打在身上。他迅速判断形势:敌人占据绝对机动和火力优势,依托岩壁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冲出去!利用沙暴和复杂地形周旋!
“鬼手!释放‘沙蠓’(微型自杀式无人机)!干扰左侧车辆!目标:驾驶员视野和通讯天线!”判官的命令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收到!”鬼手忍着剧痛,从背包深处摸出两个仅有拳头大小、形如怪异甲虫的黑色装置,快速设定参数,猛地朝左侧那辆突击车方向抛了出去!
“沙蠓”无人机瞬间启动微型旋翼,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真正的沙漠毒虫般,灵活地贴着地面,借助沙丘的掩护,朝着目标疾飞而去!
“夜莺!烟雾弹!掩护我们向右侧沙丘移动!”判官继续下令,同时将一枚高爆手雷攥在手中!
夜莺毫不犹豫,两枚特制的沙黄色烟雾弹脱手而出,落在小队与右侧突击车之间的沙地上!
“噗——噗——”
浓密的、与沙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烟雾瞬间升腾而起,迅速扩散!
“走!”判官低吼,率先冲出岩壁掩护,身影如同猎豹般扑入翻滚的烟雾和沙暴之中!鬼手和夜莺架起魅影,拖着连滚带爬的周维,紧随其后!
“想跑?!追!”右侧突击车上的佣兵头目发出狞笑,重机枪调转枪口,朝着烟雾区域疯狂扫射!子弹撕裂烟雾,在沙地上犁出一道道深沟!
左侧突击车正试图规避“沙蠓”无人机的骚扰,其中一架“沙蠓”已经灵巧地绕过车体,猛地加速,狠狠撞向驾驶室侧窗!
“砰!”
一声沉闷的爆炸!并非大威力,但瞬间释放出强烈的电磁脉冲和浓密的、带有强烈腐蚀性和致盲效果的刺激性烟雾!驾驶室的防弹玻璃瞬间被糊满!里面的佣兵发出惊恐的咳嗽和咒骂!车辆行进路线瞬间扭曲!
判官小队借着这短暂的混乱和烟雾的掩护,成功冲到了右侧一片相对高大的沙丘链后方。但危机远未解除!右侧的突击车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重机枪的子弹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在沙丘上炸开,逼迫他们不断移动!
“判官!这样不行!我们跑不过车!魅影撑不住了!”夜莺的声音带着喘息,魅影在她怀中气息微弱,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痛苦地蹙眉。
判官的目光扫过周围疯狂舞动的沙暴,又看向那辆在沙丘间灵活穿梭、如同死神座驾的突击车。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计划在他冰冷的大脑中瞬间成型——利用沙暴!
“鬼手!我需要实时的、精确的沙暴核心移动速度和路径!还有前方两公里内地貌的瞬时落差!”判官的声音斩钉截铁!
“沙暴核心?!”鬼手一愣,随即明白了判官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但手指已经本能地在终端上疯狂操作起来,“正在接入残余气象卫星碎片数据…结合地面传感…建模分析…快…快啊!”他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流下。
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一个模拟的沙暴三维动态模型艰难地在干扰中构建。巨大的沙尘云团如同活物般在屏幕上旋转、推进,内部的气流结构复杂而狂暴。
“判官!沙暴核心前锋…预计三分钟后经过我们当前位置!核心风速…超过每秒35米!内部存在剧烈下沉气流和水平涡旋!路径…基本与我们撤退方向平行!前方…前方一点五公里处!有一片古河道干涸形成的…断崖式落差!深约二十米!”鬼手的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颤抖,报出了精确的坐标!
三分钟!断崖!沙暴核心!
判官的大脑如同超频的计算机,瞬间将所有的变量——风速、地形、敌人车辆性能、沙暴内部的致命乱流——纳入计算!一个疯狂到极致的战术在他眼中迅速成型!
“夜莺!鬼手!带着魅影和周维!沿着沙暴核心移动路径的边缘!全速向断崖方向移动!注意规避涡旋区!”判官的命令清晰而冷酷,“我来…引开追兵!”
“判官!你…”鬼手失声惊呼。
“执行命令!”判官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他猛地从藏身的沙丘后闪身而出!不再躲避,不再隐藏!他端起手中的高精狙,朝着那辆紧追不舍的突击车驾驶室方向,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防弹玻璃上,留下一个蛛网般的白点!虽然未能击穿,却成功吸引了车内佣兵的全部注意和怒火!
“妈的!干掉那个拿狙的!”佣兵头目咆哮着,突击车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放弃了对鬼手等人的追击,如同被激怒的公牛,调转车头,朝着判官猛冲过来!车顶的重机枪喷射出更加密集的死亡火舌!
判官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沙丘间急速穿梭、翻滚、跃进!每一次移动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弹道!沙暴成了他最好的掩护,翻滚的黄沙模糊了视线,狂乱的气流扰乱了弹道。他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穿行的海燕,将追兵一步步引离同伴的方向,引向那片即将被沙暴核心吞噬的、致命的断崖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沙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亿万头洪荒巨兽在耳边怒吼!天空彻底被翻滚的、如同厚重铅块般的黄沙帷幕遮蔽,光线昏暗如同末日黄昏!狂风卷起的沙砾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鬼手和夜莺架着魅影,拖着周维,在沙暴的边缘亡命狂奔!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狂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片翻滚的、如同巨墙般压来的沙暴核心,正以毁灭一切的气势,紧随判官和那辆突击车,朝着断崖方向猛扑过去!
“判官!沙暴核心前锋…五秒后抵达你所在区域!断崖…就在前方七百米!”鬼手声嘶力竭的吼叫在判官耳麦中炸响,瞬间被风沙的怒号淹没大半!
判官此刻正身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沙谷。身后,突击车引擎的咆哮和重机枪的嘶吼如同死神的狞笑,紧追不舍!子弹不断在他脚边炸开!身前,是翻滚如墙、遮天蔽日的沙暴核心前锋!那恐怖的风速和吸力,已经让他呼吸极度困难,身体如同置身于狂暴的激流之中,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辆索命的突击车,也没有去看身后那吞噬一切的沙暴巨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沙幕中若隐若现的地平线轮廓——那里,就是鬼手所说的断崖!
他深深吸了一口灼热、充满沙粒的空气,那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过肺腑。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致,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双腿之上!速度!他需要最后的速度!他不再做任何规避动作,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断崖的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迎着那即将吞噬一切的沙暴核心,决绝地冲刺!
“判官!三秒!”鬼手的倒数如同丧钟!
“嗡——呜——!!!”
沙暴核心的前锋,那裹挟着亿万沙砾、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气墙,如同拍岸的怒涛,狠狠地撞上了判官的后背!判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巨力猛地袭来!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被狠狠抛起!
与此同时,那辆狂暴追击的突击车,也一头扎进了这死亡的风墙之中!车辆庞大的车身在每秒35米的恐怖风速和剧烈乱流中剧烈摇晃、颠簸,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重机枪的射击瞬间变得毫无准头!驾驶员惊恐地试图稳住方向!
被狂风卷起的判官,在失控翻滚的瞬间,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穿透了狂舞的黄沙和车辆的挡风玻璃,死死锁定了驾驶员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他沾满沙尘的手指,在身体被狂暴气流撕扯、几乎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凭借着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超越极限的意志力,猛地扣动了早已预压的扳机!
“砰!”
高精狙的枪口在狂沙中猛地一跳!一颗带着判官全部意志的子弹,如同逆流而上的箭矢,挣脱了狂风的束缚,精准地穿透了突击车的挡风玻璃!
一团猩红的血雾在驾驶室内爆开!驾驶员被爆头,身体猛地后仰!
失控的突击车发出绝望的咆哮,如同脱缰的疯马,在沙暴核心的狂暴乱流中彻底失去控制,速度不减,朝着前方沙幕中那道深不见底的断崖黑影,猛冲而去!
而被沙暴狠狠抛向前方的判官,在身体即将砸落沙地的瞬间,猛地蜷缩身体,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断崖相反的方向,奋力一滚!
“轰——哗啦啦——!!!”
失控的突击车冲出断崖边缘的巨响、车体重重砸落谷底的爆炸声、以及沙暴核心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咆哮声,瞬间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死亡交响!
狂风卷起判官的身体,如同丢弃破麻袋般狠狠摔在距离断崖不足十米的沙地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
沙暴核心的巨墙,毫不停留地碾压过断崖,继续向前奔涌、咆哮,将突击车的残骸和驾驶员的尸体彻底掩埋在厚厚的黄沙之下。
鬼手、夜莺等人藏身在一处巨大的风蚀岩柱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被沙暴吞噬的断崖区域。沙尘如瀑,遮天蔽日,只能听到那毁灭一切的轰鸣在渐渐远去。
“判官!判官!回话!”鬼手对着喉麦疯狂呼叫,声音带着哭腔。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浓重的喘息,断断续续地从耳麦中传来,“还…没死…”
鬼手和夜莺瞬间瘫软在地,如同虚脱。周维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片如同洪荒巨兽般远去的沙暴,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判官艰难地从沙地上撑起身体,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沙尘的污垢。他回头,望向那片吞噬了追兵的断崖,又看向沙暴奔涌而去的西北方向——罗布泊,魔鬼城。风沙之眼短暂开启,又缓缓闭合,留下一条用鲜血和黄沙铺就的余烬之路。而这条路的尽头,那名为“末日”的地堡,正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风暴之后,显露出它狰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