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过后,罗布泊的“死亡之耳”雅丹群如同被重新塑造。
肆虐的风沙如同无形的巨手,抹平了旧日的沟壑,又堆砌起新的沙丘,将原本就扭曲怪异的风蚀地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天空是劫后余生的、刺眼的灰白,残留的沙尘悬浮在干燥的空气中,让光线变得浑浊而迷蒙。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被反复蹂躏的土地,只有热风穿过嶙峋岩柱的呜咽声,如同亡魂的低语。
“沙蜥”突击车如同从沙土坟墓中爬出的钢铁巨兽,车身覆盖着厚厚的沙尘,防滑轮胎的花纹几乎被填平。判官操控着方向盘,在松软起伏的新沙丘和倒塌的雅丹土墙间艰难穿行。车内气氛凝重,残留着沙暴肆虐时的窒息感。水,依旧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铁壁漏掉的那壶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夜莺清点后确认,剩余的水量,即使按最低生存标准分配,也只够维持不到四十八小时。
“鬼手,水源信号?”判官的声音透过车内通讯器传出,带着沙砾摩擦般的干涩。
鬼手蜷缩在后排,脸色苍白,抱着他那台劫后余生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疯狂地调动着“沙蜥”的地磁探测和被动声呐阵列,试图穿透沙暴过后紊乱的磁场和松软的地层,捕捉那代表地下水的微弱信号。屏幕上杂乱跳动的波形图如同他焦灼的心跳。
“干扰…还是很强…沙暴把地层结构都搅乱了…”鬼手的声音充满疲惫和沮丧,“等等!有…有个弱信号!十一点钟方向!距离…大概五公里!湿度读数异常!像是…像是地下含水层或者…绿洲边缘?!”
绿洲?!
这个词如同沙漠中的甘霖,瞬间点燃了车内所有人眼中死灰般的希望!
“坐标!”判官的声音陡然拔高。
鬼手迅速报出一串经纬度。
判官猛地一打方向盘,“沙蜥”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卷起漫天沙尘,朝着鬼手指定的方向冲去。铁壁坐在副驾驶,粗壮的手臂搭在车窗外,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扭曲变形的雅丹群。夜莺则紧紧抱着依旧虚弱昏睡的魅影,将最后一点珍贵的冰水沾湿棉签,小心地涂抹在她干裂的嘴唇上。
五公里的距离,在崎岖的雅丹地貌中显得异常漫长。随着不断接近目标坐标,前方的景象开始变得诡异。透过浑浊的空气和蒸腾的地表热浪,一片模糊的、摇曳的绿色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棕榈树的剪影,甚至似乎还有水波粼粼的反光!
“是绿洲!真的有水!”鬼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前方。
铁壁的眉头却紧紧锁起,他眯着眼,死死盯着那片在热浪中扭曲跳动的“绿洲”,眼神中充满了老兵特有的警惕和疑虑。“不对头…”他低声嘟囔,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门内侧,“太安静了…连只鸟都没有…”
“沙蜥”的GpS导航屏幕上,代表他们位置的绿色光点,正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标注着水源信号的坐标移动。距离越来越近,那片“绿洲”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几棵“树”的“枝叶”在热风中“摇曳”!
就在距离目标坐标不足一公里,车队绕过一座巨大的风蚀岩柱,准备冲下前方一个相对平缓的沙坡,直扑那近在咫尺的“希望”之时——
冲在最前面的“沙蜥”前轮猛地一沉!紧接着,整个车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不受控制地向下陷去!
“流沙!”判官低吼一声,反应快如闪电,猛踩刹车同时试图倒车!但为时已晚!
“沙蜥”沉重的车身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潭,四个轮子疯狂空转,卷起大量松软细密的黄沙,却无法提供丝毫前进或后退的动力!车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降!更糟糕的是,紧跟在“沙蜥”后方、由判官小队另一辆负责补给和备用装备的改装越野车,也猝不及防地一头扎进了这片流沙区域,陷得更快,车身迅速倾斜!
“该死!是流沙陷阱!”铁壁怒骂一声,瞬间解开安全带!他巨大的力量在倾斜的车厢里稳住身形,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灼热的风沙夹杂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鬼手!关引擎!别空转!越挣扎陷得越快!”判官一边冷静下令,一边迅速观察地形。这片流沙区域伪装得极其完美,表面覆盖着一层被风吹来的硬质沙壳,下方却是松软如水的流沙层。更诡异的是,前方那片“绿洲”,在流沙陷阱启动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影像剧烈地扭曲、晃动,随即迅速淡化、消失!只留下远处一片光秃秃、被沙暴新塑的雅丹土丘!棕榈树?水波?全是海市蜃楼!
“是蜃楼!人工反射镜阵列!”鬼手看着瞬间消失的“绿洲”和GpS屏幕上依旧固执指向那片空地的水源信号,瞬间明白了!他脸色煞白,“他们用反射镜制造了虚假的绿洲影像!还伪造了地磁和湿度信号!把我们引进了流沙坑!”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利用戈壁最致命的自然现象和蜃楼奇观,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沙漠之蝎!”判官的声音冰冷刺骨。只有精通戈壁作战、对这里环境了如指掌的“毒蝎子”,才能设下如此歹毒而精准的圈套!
“沙蜥”的车身已经下陷到车门一半的位置,流沙如同贪婪的舌头,舔舐着车身底盘。另一辆越野车情况更糟,车身倾斜超过三十度,流沙已经漫过了小半个车窗!
“救人!快!”夜莺在后排焦急地喊道,同时死死抱住因车辆倾斜而滑动的魅影。
“铁壁!固定点!”判官厉喝,同时从“沙蜥”后座拽出一个沉重的黑色金属箱——里面是应对极端环境的特种装备!
“交给我!”铁壁大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他没有去管近在咫尺的流沙,反而如同敏捷的猿猴,几步就窜上了“沙蜥”旁边一座相对稳固、由巨大岩块构成的风蚀柱顶部!他迅速从战术背心上解下一根高强度合金岩钉和一把地质锤!
铛!铛!铛!
沉重的敲击声在死寂的戈壁中回荡!铁壁虬结的肌肉贲张,每一锤都带着千钧之力!坚硬的岩钉在火星四溅中,被深深楔入风蚀柱最坚硬的基岩深处!只留下一个牢固的金属环露在外面。
与此同时,判官已经打开了金属箱,里面赫然是几大罐高压储存的、快速膨胀的聚氨酯泡沫填充剂!他抓起一罐,将长长的喷管对准“沙蜥”陷入流沙最深的左后轮下方!
嗤——!!!
大量粘稠的、淡黄色的泡沫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喷出,瞬间填满了轮毂周围的空间!泡沫接触到空气和沙粒,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固化!几秒钟内,就在松软的流沙中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泡沫塑料般的支撑基座!
“挂拖绳!”判官对着已经固定好岩钉的铁壁吼道。
铁壁从“沙蜥”车顶的装备架上拽下那盘沉重的、带合金挂钩的钢丝防滑链拖绳(原本用于自救或拖拽其他车辆),动作快得眼花缭乱!他将拖绳一端的挂钩牢牢扣在岩钉的金属环上,另一端则奋力抛向判官!
判官准确地接住挂钩,在“沙蜥”车身因泡沫支撑而暂时停止下沉的宝贵间隙,将挂钩死死扣在“沙蜥”前保险杠特制的拖拽点上!
“鬼手!慢速倒车!一档!稳住!”判官跳回驾驶位,对着通讯器命令另一辆陷得更深的越野车里的队员。
“沙蜥,冲!”判官对着铁壁大吼一声,同时猛地挂上倒挡,油门缓缓踩下!
“给老子——起!”铁壁站在岩柱顶端,如同神话中拉动山脉的巨人,双手死死抓住绷紧的拖绳,全身肌肉块块隆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粗壮的钢丝绳瞬间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沙蜥”的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六轮驱动的强大动力在固化泡沫的支撑和铁壁那非人力量的拖拽下,终于战胜了流沙的吸力!沉重的车身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流沙坑中挣脱出来!轮胎重新碾上相对坚实的沙地!
“快!另一辆!”判官没有丝毫喘息,立刻操控“沙蜥”调转方向,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救援另一辆深陷的越野车。
然而,就在这救援的关键时刻!
呜——呜——呜——!
一阵高频、刺耳、如同群蜂出巢般的引擎尖啸声,猛地从车队左前方一座巨大的新月形沙丘后响起!
紧接着!
数十架通体漆黑、造型狰狞、旋翼高速旋转的无人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腐秃鹫群,猛地从沙丘顶端升空!它们瞬间散开,形成一片致命的、遮天蔽日的黑色蜂群!每一架无人机的机腹下方,都用猩红的、仿佛未干涸的鲜血,喷涂着一个令人心悸的图腾——那是一个旋转的、不断吞噬光线的黑色太阳(black Sun)!
黑太阳!暗网议会!
悬赏的猎手,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而且精准地抓住了他们陷入流沙陷阱、最为脆弱的时刻!
“无人机群!”铁壁站在岩柱顶端,视野最好,第一个发出惊雷般的怒吼!他瞬间放弃了拖绳,魁梧的身躯如同猎豹般扑向架设在“沙蜥”车顶的那挺89式重机枪改!粗壮的双手如同铁钳,瞬间完成解锁、上膛!冰冷的枪口带着滔天杀意,猛地抬起,指向那如同乌云般压来的死亡蜂群!
判官猛地踩下刹车,瞳孔收缩如针尖!他瞬间明白了——蜃楼陷阱不仅是流沙杀局,更是吸引他们暴露位置、陷入绝境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是这群伺机而动的、暗网议会派出的“清道夫”无人机!
“鬼手!电子压制!干扰它们的集群信号!”判官的声音冰冷如铁,同时身体已经探出车窗,手中的cS\/LR4狙击步枪闪电般架起,瞄准镜瞬间锁定了蜂群中一架看似指挥节点的、体型稍大的无人机!
夜莺将魅影死死护在身下,拔出手枪,眼中充满了决绝。
流沙尚未摆脱,致命的空中死神已然降临!
黄沙之上,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在暗网议会的黑色太阳注视下,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