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边缘,无名的风蚀雅丹群。
时间仿佛被戈壁的烈日烤化,黏稠而缓慢地流淌。正午时分,天空是刺眼的、毫无杂质的钴蓝,太阳如同熔化的白金火球,悬在头顶,倾泻下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地表温度计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骇人的71c。空气在热浪中扭曲、沸腾,视线所及之处,蒸腾的热气如同晃动的透明水幕,将远处那些被风沙雕刻成奇形怪状的雅丹土丘扭曲成跳动的幻影。脚下,沙砾滚烫,隔着厚实的沙漠靴底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
判官伏在一座巨大风蚀蘑菇岩的背阴面,身体紧贴滚烫的岩石,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瞬间烤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他手中的cS\/LR4高精度狙击步枪覆盖着特制的多层复合隔热膜,枪管在高温下依旧微微烫手。他小心地调整着枪口位置,避免长时间暴露在直射阳光下。瞄准镜里,世界扭曲变形,热浪让远处的目标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动。他必须精确计算高温对弹道的影响——空气密度变化导致的阻力剧增,枪管可能发生的微变形…每一个参数都关乎生死。
“鬼手,信号扫描。”判官的声音透过加密耳麦传出,带着高温下的干涩嘶哑。
不远处,一座半塌的雅丹土墙阴影里,鬼手蜷缩在突击车“沙蜥”敞开的车门后,试图用车身和一块展开的银色反光隔热布制造一小片相对“凉爽”的空间。他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得刺眼,风扇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在…在扫…”鬼手的声音有气无力,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都显得粘滞,“高温…设备降频…散热垫快成煎饼了…”他徒劳地用一块浸湿的布擦拭着滚烫的机身,水迹瞬间蒸发。屏幕上代表被动声呐阵列和地磁异常探测的波形图剧烈跳变,充斥着高温带来的噪音干扰。“干扰太强…暂时…没发现人工信号源…”
突然,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喘息声从突击车另一侧传来。
“魅影!”夜莺的声音带着焦急。
只见魅影蜷缩在车体投下的狭小阴影中,身体微微颤抖。她裹着的保温毯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浅薄。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小溪般淌下,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消失无踪,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更令人担忧的是,她后颈那妖异的九尾狐烙印,在高温下似乎比平时更加清晰,皮肤下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幽蓝光晕流转,仿佛体内的“冰核”正在与外部极致的酷热发生着危险的冲突。
“中暑!体温过高!”夜莺迅速判断。她飞快地打开医疗箱,里面的药品和器械同样被高温烘烤得烫手。她取出一支预充式注射器,里面是冰冷的生理盐水(特意在保温箱中保存)。“按住她!”夜莺对旁边的鬼手喊道。
鬼手连忙放下电脑,帮忙按住魅影因难受而轻微挣扎的手臂。夜莺动作快如闪电,消毒,找到静脉,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
“呃…”冰冷的液体涌入滚烫的血管,魅影发出一声如同溺水获救般的短促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潮红的脸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
但这还不够!夜莺紧接着从医疗箱底层一个特制的、带有小型制冷模块的金属盒里,取出两片巴掌大小、半透明、散发着丝丝寒气的蓝色凝胶片。这是她利用有限的材料,结合魅影特殊的生理状态,在“沙蜥”行进途中赶制的自制冷凝胶贴片。她迅速将凝胶片贴在魅影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大动脉处!
“嘶…”凝胶片接触高温皮肤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冷凝声,白色的冷雾丝丝缕缕地升起。魅影急促的呼吸明显平缓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身体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她体内那躁动的幽蓝光晕似乎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暂时稳住了…但必须尽快降温!”夜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着魅影依旧虚弱的模样,忧心忡忡。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铁壁骂骂咧咧地从一处雅丹拐角走了回来。他古铜色的脸膛被晒得发红,如同烧红的烙铁,迷彩服后背完全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他手里拎着那个标志性的、军绿色的78式铝制大水壶,但此刻,水壶底部赫然多了两个细小的、边缘呈不规则腐蚀状的穿孔!清澈的水正从孔洞中汩汩流出,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消失,只留下深色的湿痕和刺鼻的金属腐蚀气味!
“操他大爷的!”铁壁的声音因愤怒和干渴而嘶哑,他狠狠地将漏成筛子的水壶摔在地上,“沙蜥!是毒沙蜥!老子刚把水壶放地上歇口气,那鬼东西不知从哪个沙窝子里钻出来,一口就给咬穿了!”
鬼手和夜莺脸色瞬间煞白!在这死亡之海,水就是生命!铁壁的水壶是团队最大的几个储水容器之一!损失惨重!
“看清了吗?确定是沙蜥?”判官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依旧冷静,但多了一丝凝重。
“化成灰都认得!”铁壁咬牙切齿,眼中燃烧着怒火,“那鬼东西不大,枯叶色,动作快得像闪电!妈的!这季节,这地方,沙蜥不该这么活跃!更不该主动攻击这么大的目标!那牙…腐蚀性太强了!不寻常!”他蹲下身,捡起水壶,指着孔洞边缘那些残留的、散发着微弱腥臭味的粘稠液体,“妈的,像强酸!”
断水危机!如同悬顶之剑,瞬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戈壁白天的酷热如同贪婪的魔鬼,疯狂榨取着人体内每一滴水分。没有足够的水,别说追捕周维,他们连24小时都撑不过去!
“鬼手!扫描附近!找水源!地下河、古河道、任何可能的湿气源!”判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白!”鬼手强打精神,顾不上电脑滚烫,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调动“沙蜥”上所有的探测设备进行高精度扫描。屏幕上杂乱的波形图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心情。
“夜莺,清点剩余水量,重新分配!”判官继续下令。
夜莺立刻打开突击车后舱,清点密封水袋和保温箱里的瓶装水,脸色越来越难看。铁壁水壶的损失,让储备直接见底!她咬着嘴唇,开始计算每人每天的最低生存饮水量。
铁壁则蹲在被咬穿的水壶旁,用军刀小心地刮取着孔洞边缘残留的腐蚀性粘液,放入一个密封采样管。他那双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那粘液,浓眉紧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眼神深处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惊疑。沙蜥…反常的攻击性…强腐蚀毒液…这些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勾起了某些不愿触及的、与戈壁有关的、染血的记忆。
时间在灼热的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滴水都变得无比珍贵。鬼手的扫描屏幕上,依旧是一片代表干涸与死亡的、令人绝望的红色。魅影在冷凝胶片的作用下昏昏沉沉,体温暂时被压制,但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的极度虚弱。
突然!
一阵与戈壁热风截然不同的、带着浓厚土腥味的风,猛地从西北方向刮来!风势强劲,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雅丹岩壁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天空不再是纯净的钴蓝,西北方的天际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浑浊的、不断翻涌升高的褐黄色“墙壁”!那“墙壁”移动速度极快,如同吞噬天地的巨兽,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猛扑过来!
“沙暴!”鬼手看着屏幕上气象传感器传来的数据狂飙和远处那遮天蔽日的景象,失声惊叫,“超强沙暴!移动速度每小时八十公里!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
死亡温差尚未熬过,断水危机悬而未决,吞噬一切的沙暴又接踵而至!戈壁用它最残酷的方式,向这群闯入者宣告着: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判官猛地抬头,望向那如同末日般压来的沙墙,墨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他迅速收起狙击枪,声音斩钉截铁:
“所有人!立刻进入‘沙蜥’!加固密封!准备抗冲击!鬼手,持续扫描水源信号!铁壁,检查固定装备!夜莺,保护好魅影!沙暴…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黄沙漫天,死亡逼近。在这绝望的温差炼狱中,团队如同风暴中的孤舟,被迫驶向更深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