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武装直升机如同受伤的海鸟,在太平洋狂暴的气流中剧烈颠簸。机舱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气息和航空燃油的刺鼻。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了这方狭小而致命的空间——一个在万米高空、剧烈震颤中强行开辟的生死战场。
苏瑾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即将划开凌风腹部皮肉的刹那,因那声破碎的“瑾”而有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冰封的眼底深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比手术刀更冷的决绝。刀刃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切入凌风右肋下被穿刺针标记的致命区域!
皮肉翻开,暗红粘稠的血液瞬间涌出!破裂的肝脏边缘在创口下狰狞可见,如同被重锤砸碎的紫红色海绵,仍在汩汩冒着血泡!
“吸血!暴露术野!”苏瑾的声音如同淬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的双手稳定得如同焊接在机械臂上,在剧烈颠簸的机舱内精准地操作着。吸血器发出低沉的嘶鸣,贪婪地吸走涌出的血液。扩张器撑开创口,惨白的灯光下,破裂的肝叶和周围被子弹搅碎的肌肉组织纤毫毕现。
“生命体征?”苏瑾的目光如同扫描仪,手指却已探入温热的腹腔,精准地捏住了肝脏破损处下方汹涌的肝动脉分支!强大的指力瞬间截断了致命的血流!
“血压40\/20!心率140!血氧75%!还在掉!”鬼手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死死盯着疯狂报警的生命监护仪屏幕,手指在加压输血泵的控制键上颤抖。
“强心针维持!输血速度最大!鬼手,准备4-0薇乔线!夜莺,电凝止血钳!镊子!”苏瑾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她的指尖在破裂的肝叶边缘快速探查,分辨着可修补的创面和必须切除的坏死组织。动作快、准、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在死亡线上抢夺着分秒秒。
夜莺如同最精密的辅助机械,将苏瑾所需的器械精准地递入她沾满鲜血的手中。她的目光扫过凌风惨白如纸的脸、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抽搐的嘴角、以及苏瑾那在惨白灯光下凝结着汗珠和无比专注的侧脸。冰封的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五年前在“白鸽”战地医院,是苏瑾缝合了她身上实验留下的伤口,如今,又是苏瑾,在用这双曾拯救过她的手,试图从死神手里抢回凌风。
滋滋…
电凝止血钳灼烧着细小的出血点,发出蛋白质焦糊的气味。苏瑾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持针器夹着弯成优美弧度的缝合针,带着坚韧的薇乔线,在破裂的肝组织边缘飞快地穿梭、打结!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却蕴含着与死神搏斗的惊心动魄!
机舱猛地一个剧烈下坠!所有人都被抛离座位!
“啊!”鬼手惊叫一声,手中的输血袋差点脱手!
夜莺死死抓住固定环,另一只手牢牢稳住凌风的身体!
苏瑾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前倾,手中的缝合针几乎脱手!但她硬生生用强大的核心力量稳住,缝合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形!针尖在离肝脏创口边缘仅一毫米处稳稳落下!
“稳住飞机!”苏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额角的汗珠滚落,混着血水滴在凌风冰冷的皮肤上。
时间在无声的搏杀中流逝。破裂的肝脏创口在苏瑾精湛的修补下,出血被奇迹般地控制住。她迅速处理了其他几处深可见骨的弹孔,清创、止血、缝合。动作没有丝毫停歇,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
当最后一针缝合线被打上结,苏瑾用沾血的纱布覆盖住凌风缠满绷带的腹部时,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晃了一下。长时间的极限专注和体力消耗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她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和血水,看向生命监护仪。
屏幕上的数字依旧触目惊心,但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虽然微弱,却已不再是濒死的直线!血压艰难地爬升到60\/40,血氧稳定在85%。
“暂时…稳住了。”苏瑾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她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背靠着舱壁,剧烈地喘息。沾满鲜血的手套无力地垂在身侧。
夜莺默默递过一瓶水和消毒湿巾。苏瑾接过,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看着凌风依旧昏迷、但呼吸已趋于平稳的脸,看着他肋下那道被自己亲手缝合的新伤疤下方寸许的、五年前的旧伤痕,冰封的眼神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再次翻涌。五年前战地医院的血腥味、煤油灯的光晕、手术刀冰冷的触感、还有那个代号“锋”的士兵模糊的脸…与眼前的一切重叠。宿命的齿轮,在血与火中,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再次咬合。
“小鸟”最终降落在南太平洋深处一座植被茂密的私人岛屿上。这里是“信天翁”最隐秘的安全屋之一,代号“归巢”。白色的沙滩,碧蓝的海水,高大的椰林,隔绝了外界的血雨腥风。
安全屋内,恒温无菌。凌风躺在特制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更精密的生命维持设备。苏瑾亲自为他更换了敷料,重新调整了药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夜莺守在门外,如同沉默的哨兵。鬼手则将自己关在布满设备的核心控制室,疯狂地检索着全球网络关于“黑礁岛毁灭”和沃克议员的一切信息。
三天后。
傍晚的阳光带着慵懒的金色,透过窗户洒在凌风的脸上。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窗外摇曳的椰影。身体如同被拆散重组,每一寸都传来深入骨髓的钝痛,但意识已然回归。
他尝试移动手指,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苏瑾端着一杯水,站在床边。她换下了染血的作战服,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脸上没有了油彩,露出清丽却异常疲惫的容颜。阳光勾勒着她略显单薄的轮廓。
“别动。”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俯身检查凌风腹部的绷带和引流管,动作轻柔而专业。“肝修补手术很成功,但需要时间愈合。肋下和肩胛的旧伤崩裂严重,失血过多。你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
凌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锐利如初,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探寻。“…多久?”
“至少一个月。否则伤口再次崩裂,神仙难救。”苏瑾直起身,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水杯,用棉签沾湿,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水也不能多喝,暂时靠输液。”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凌风的目光扫过苏瑾眼底淡淡的青黑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你…没休息?”
苏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放下棉签,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向窗外金色的海面。海风吹拂着她的发梢,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疏离。那个在机舱血泊中喊出的“瑾”字,如同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两人之间。她救了他两次,跨越了五年血火,但此刻,她似乎只想拉开距离。
“沃克议员。”凌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却依旧锋利,“结果?”
苏瑾转过身,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如同冰封的湖面。“国际刑警和FbI联合行动,在他试图乘坐私人飞机逃往南美时将其逮捕。证据确凿,全球哗然。他完了。”她走到墙边,打开嵌入式屏幕。新闻画面播放着沃克议员被押上警车的狼狈画面,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画面一角,特写镜头扫过作为关键物证之一、被FbI探员展示的那把刻着USmc标记的黄金AK,枪身上的血迹在闪光灯下格外刺眼。
“他背后的势力正在被连根拔起,多个‘暗网议会’的关联账户和空壳公司被冻结。但…”苏瑾的声音低沉下去,“真正的核心,‘深渊之眼’…随黑礁岛一起消失了。线索断了。”
凌风沉默地看着新闻画面中沃克那张绝望而扭曲的脸,眼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冰冷的沉寂。复仇的火焰烧毁了蝰蛇,燎原了沃克,却未能触及那隐藏在幕后的、真正的深渊。
门被轻轻推开。夜莺无声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平板。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冰封般的锐利。她将平板递给凌风,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档案。
“卡恩博士的残余数据,”夜莺的声音毫无波澜,“通过‘幽灵鳐’最后传回的碎片还原。关于‘深渊之眼’…和‘容器’。”
凌风接过平板。档案中充斥着晦涩的物理公式和神经图谱,但核心内容触目惊心:利用粒子对撞机级能量,激发特定脑波(夜莺),撕裂维度壁垒,进行跨空间精准打击(“审判”)。夜莺的大脑,被标记为唯一的、不稳定的“道标”。
凌风的目光从屏幕移向夜莺。她静静地站在床边,阳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影,冰封的外表下,是无法想象的沉重过往和恐怖宿命。
“你不是容器。”凌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是握刀的手。”
夜莺的身体极其细微地震了一下。冰封的眸子里,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悄然荡开。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风哥!”鬼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兴奋,“‘深渊之眼’的追踪信号彻底消失了!黑礁岛自毁后,那个标记再没出现过!我们暂时安全了!”他随即又垮下脸,“不过…沃克那老小子在监狱里疯了!整天胡言乱语,说什么‘眼睛还在看’、‘审判会降临’…估计是吓破胆了。”
安全?凌风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深渊之眼或许暂时闭上,但阴影从未消散。沙坤临死的诅咒、卡恩博士的疯狂、沃克的呓语…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存在。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肋下那道被苏瑾缝合的新伤疤。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皮肉的疼痛,更是五年前在战地医院被同一个人救下时留下的、早已愈合的旧痕。两道伤疤,如同命运的烙印,将他和苏瑾、和夜莺、和这无尽的复仇漩涡紧紧缠绕。
夕阳的余晖将安全屋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海风带来咸涩而自由的气息。但这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假象。
夜莺走到窗边,与苏瑾并肩而立,目光投向遥远的海平线。她缓缓抬起左手,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荆棘缠绕苍白眼球印记纹身,在夕阳的金光下,如同烧红的烙铁,无声地彰显着来自深渊的烙印。
凌风的目光扫过夜莺手腕的印记,扫过窗外看似平静的海面,最后落在自己肋下的伤疤上。复仇的火焰暂时熄灭,只余冰冷的余烬。但余烬深处,那点来自地狱的星火,从未真正熄灭。深渊之眼或许暂时闭合,但当他再次睁开时…
安全屋内,阳光温暖,海风轻柔。凌风缓缓闭上眼睛,积蓄着力量。苏瑾望着远方,清冷的侧脸在夕阳中镀上一层柔光,眼底深处却藏着化不开的沉重。夜莺手腕上的印记冰冷刺目。鬼手在控制台前忙碌的投影落在墙上。
风暴暂时平息,但太平洋深邃的海水之下,那吞噬了黑礁岛的漩涡中心,仿佛有无形的阴影在缓缓凝聚。余烬未冷,深渊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