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终散,喧嚣落定。
幽都王府的客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与方才大厅内的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判若两个世界。
林枫、胤战在小卓子的跟随下,回到了龙巨山为他们安排的僻静院落。
一进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林枫脸上维持了整晚的得体微笑瞬间收敛,眉头微蹙,看向胤战,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二哥,方才宴席之上,你为何……”
他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确——为何要替他应下与龙小月的婚事?
胤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提起温着的茶壶,倒了两杯清茶,动作沉稳,仿佛并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他先递了一杯给林枫,然后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同样面带关切的小卓子。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意味——接下来的谈话,需要回避。
林枫立刻明白了二哥的意思,但他只是微微摇头,语气坚定:“二哥,小卓子与我一同经历生死,无需避讳。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经历过黑石城的并肩作战和一路的逃亡,林枫早已将小卓子视为可以完全信任的自己人。
小卓子感受到七皇子话语中的信任,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更加恭谨地垂首侍立,表明自己绝不会多嘴的姿态。
胤战见林枫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他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深邃的目光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放下茶杯,声音低沉而清晰,开始剖析眼下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七弟,你可知如今我大胤,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开门见山,语气沉重,“萧震天在北疆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麾下北疆军兵强马壮,战力彪悍。他此次敢对我不利,其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与忧愤:“更要命的是,我直属的龙镶军,大部分已被调至北疆协防。如今我生死不明,消息隔绝,龙镶军群龙无首,是否已被萧震天渗透、架空,甚至……调转刀锋,都未可知。萧震天此番借北匈之手害我未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在我重返北疆或京城之前,将我彻底除去!”
林枫默默听着,这些局势他也有所察觉,但由胤战这位亲身经历者、沙场统帅亲口说出,更显得严峻无比。
“再看这幽都,”胤战话锋一转,“龙巨山坐镇于此,实力雄厚,是东北方向最具实力的诸侯。此人虽粗豪,但观其言行,对朝廷明面上的礼数未缺,暂时未见明显的谋逆之心。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也是最近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继续分析:“而今日闻人无双的出现,绝非简单的诸侯子女联姻。他是南域王闻人百里的独子,代表的是南域的意志!闻人百里野心勃勃,他想要与龙巨山结合,其目的何在?”
胤战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无形的天下版图:“你想想,北疆有萧震天,若东南方向的南域再与东北方向的幽都联手,那么皇城在哪里?皇城正好被他们夹在了中间!届时,皇权旁落,天子威严何在?我大胤的江山社稷,恐怕就要被这些拥兵自重的藩王一点点蚕食、瓜分!”
林枫倒吸一口凉气,他之前没有这么多考虑,只是想将胤战带回到皇城。
经胤战这一点拨,才恍然意识到这背后牵扯的,是整个王朝的生死存亡!闻人无双的到来,确实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所以,二哥你替我应下婚事,是为了……”林枫似乎有些明白了。
“不错!”胤战斩钉截铁地道,“就是为了稳住龙巨山,将他拉到我皇室这边来,至少,不能让他倒向南域!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我们唯一能走的棋!与幽都联姻,是向天下表明,皇室与幽都利益与共!这不仅能暂时保障你我的安全,更能打破闻人百里的如意算盘,为皇城,为父皇,争取一线生机和喘息的时间!”
他看向林枫,眼神带着期许与一丝无奈:“七弟,我知道此事仓促,于你个人而言,或许并非所愿。但身为胤氏皇子,有些责任,我们必须承担。龙小月那姑娘,英气爽朗,品貌不俗,也并非委屈了你。”
林枫沉默了。
他来自现代的灵魂最初对这种事政治联姻是排斥的,但胤战的分析将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是摇摇欲坠的皇权,是生死未卜的父皇,是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
个人的意愿,在国运兴衰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我明白了,二哥。”林枫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林枫理解并接受了这个安排,胤战心中稍慰,但脸上的凝重之色未减分毫。他压低声音,说出了最关键的决定:
“七弟,此地不宜久留。龙巨山的态度目前是好的,但幽都并非铁板一块,难保没有萧震天甚至其他人的眼线。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警惕地看了看外面寂静的庭院,然后回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枫:
“我们必须尽快动身,返回京城!只有回到皇城,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力量,联络忠臣,查清父皇下落和北疆真相,才能有机会扭转乾坤!”
“天亮之后,”胤战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便向龙巨山辞行,即刻出发!”
窗外,夜色正浓,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但这短暂的安宁之下,是即将再次踏上生死未卜旅途的紧迫与决绝。
林枫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返回京城的路,绝不会比来时更容易。而他与龙小月那刚刚定下的名分,或许将成为这条险路上,一道微妙而关键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