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遗圃一行,耗时近月。林枫虽成功剥离“掠夺”邪念,稳定万木祖根,但自身损耗亦是巨大,尤其精神层面,与那古神残念意志直接交锋,看似胜得干脆,实则凶险暗藏,需时间慢慢弥合细微裂痕。灵木遗族经此一劫,内部震动,守誓大长老需时间整顿清理,甄别残余叛徒,修复祖树创伤,短期内难以提供更多助力。
林枫在遗圃又停留了数日,待伤势初步稳定,便决定启程返京。西南“万木祖根”节点暂时稳住,虽未彻底修复如初,但已阻断其向整个大阵输送污染,并切断了幽冥与“掠夺”邪念在此地的结合,意义重大。然九源星盘上,其余节点的灰暗之色依旧刺眼,尤其是东海“烈焰熔炉”与中原那个开始变色的节点,刻不容缓。
临行前,守誓大长老将一枚由祖树新抽嫩芽与未污染根须炼制的“青帝护符”赠予林枫,称其蕴含精纯生命之力,可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针对生命本源的侵蚀,并对木属邪祟有克制之效。青萝因损耗过巨,尚在祖树旁闭关温养,未能相送。
归途比来时顺畅许多。黑水泽的魔气因源头被削弱而略显稀薄,“无声林”也似乎少了几分死寂。但林枫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袖中那枚封印着“掠夺”邪念的晶体,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悸动,仿佛在与遥远之处的同类,或者更危险的存在,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一路无话。当京城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已是深秋时节。草木摇落,天色苍茫,巍峨的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林枫悄然入城,直入皇宫。他第一时间召见了陈人杰与武乘风。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陈人杰与武乘风脸上并无大功告成的喜色,反而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陛下,”陈人杰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疲惫,“您离京期间,按照新政推行,‘靖安团练’与‘伏魔榜’成效显着,各地上报的小规模妖乱十之七八得以平定,民心稍安。清异司亦借此招募、整合了不少民间力量。只是……”
他顿了顿,取出一份密奏:“近半月来,各地上报的异常事件中,出现了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类型。并非妖兽魔物作祟,也非天灾地变,而是……人祸。”
“人祸?”林枫目光一凝。
“是。”陈人杰声音低沉,“多地出现官吏、豪绅、乃至普通百姓,性情突然大变,或变得极度贪婪暴虐,疯狂敛财聚势,不择手段;或变得阴鸷残忍,以虐杀为乐;或彻底丧失理智,成为只知破坏杀戮的疯子。其共同点是,行事风格与以往判若两人,且力量、速度或有异常增强,不惧寻常伤痛,需以真气或特殊手段方能制服乃至击杀。事后查验,其神魂大多受损严重,或残留有诡异的侵蚀痕迹。此类事件,已发生二十七起,遍布九州,看似零星,但发生频率在增加。”
林枫眉头紧锁:“可查出源头?与幽冥或已知异常点有无关联?”
武乘风接口道:“清异司仔细调查过,暂未发现明显关联。事发地点分散,受害者背景各异,彼此间也无联系。唯一可疑的是……部分事件发生前,当地曾有过短暂的天象异常,如血色晚霞、无星之夜、或地面升起不明黑雾,但转瞬即逝,难以捕捉。且受害者多在独处或夜间失常,少有目击者。”
“神魂侵蚀……性情大变……”林枫沉吟着,心中莫名浮现出蚀魂魔尊那阴冷的声音,以及那擅长灵魂攻击与吞噬的手段。难道是他?可蚀魂魔尊被自己重创于归墟,又在西南被自己与祖树合力逼退其意志,按常理应蛰伏恢复,何以如此快又在各地掀起这般诡异的“人祸”?是残余势力?还是另有蹊跷?
“加强监控,尤其是夜间与天象异常之时。对已发生的案例,详细记录受害者失常前后的行踪、接触之人、附近异常能量波动,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另,传令太医院与清异司‘异研院’,集中力量研究此类神魂侵蚀案例,寻找检测与防治之法。”林枫迅速做出指示。
“臣遵旨。”陈人杰领命,又道:“此外,陛下,关于‘伏魔榜’有功者入京觐见与兑换奖赏之事,已按陛下之前吩咐安排妥当。首批十一人,已于三日前抵京,安置在驿馆。其中……有两人,行为略显异常。”
“哦?如何异常?”
“一人名唤‘玄阴子’,自称海外散修,金丹初期修为,擅御鬼驱魂,在东南沿海剿灭数处海匪与魔化海兽巢穴,功勋卓着。然其入京后,深居简出,不与人交流,但清异司暗哨发现,其夜间常对月吐纳,吸纳的并非寻常月华,而是一丝极其阴寒的……类似幽冥死气的能量,只是极为隐晦。另一人名唤‘火云道人’,来自西域,自称得古修传承,擅火法,在西北剿灭沙傀巢穴有功。此人性格豪爽,好结交,但暗中曾数次打听皇宫布局与陛下日常起居,虽看似好奇,却令人起疑。”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树欲静而风不止。“伏魔榜”本为招揽人才,却也难保不会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作为接近自己的跳板。这玄阴子与火云道人,一个修炼诡异,一个打听禁中,确实可疑。
“暂且按兵不动,加强监视,勿要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林枫吩咐道,又看向武乘风,“武卿,京城防务与宫中守卫,近日可有异状?”
武乘风神色凝重:“回陛下,京畿防务一切正常,各军轮值严密,未发现外敌大规模调动迹象。但宫中……近日确实有些不太平。”
“说。”
“七日前,浣衣局一名老宫女于深夜投井自尽,死前曾胡言乱语,说什么‘影子在笑’、‘墙里有东西’。五日前,冷宫附近巡逻的两名侍卫莫名昏厥,醒来后记忆残缺,只记得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闪过,随即不省人事。三日前,陛下您惯常散步的御花园‘听雨轩’,夜间有值守太监听到女子幽泣之声,前去查看却一无所获,次日该太监突发癔症,胡言乱语。臣已加派了人手,并令清异司修士暗中查探,暂未发现妖邪实体或明显能量残留,但……宫人之中,已有些流言蜚语,人心浮动。”
宫中闹“鬼”?林枫第一反应便是幽冥作祟。但以蚀魂魔尊或幽冥其他高层的手段,若真潜入皇宫,目标必然是自己或破坏重要设施,何故搞这些装神弄鬼、惊吓宫人的把戏?除非……另有目的,或者,这“鬼”并非来自外界?
他忽然想起木魇长老临死前那充满恶意与挑拨的话语:“或许,你身边最信任的人里,就有呢?”
“陈爱卿,”林枫看向陈人杰,“宫中近日,可有人员性情异常?或接触过什么可疑之物?”
陈人杰一愣,仔细回想,缓缓道:“陛下这么一问……倒让老臣想起一事。三日前,内务府总管太监高公公,向来谨小慎微,突然对下人大发脾气,杖责了两名小太监,起因只是茶水稍烫。这在以往绝无可能。老臣当时只以为他是琐事烦心,未曾深究。另外,御膳房一名专司陛下点心的大师傅,前日莫名失手打翻了一盒珍贵的‘雪莲酥’,神色慌张,自言连日噩梦,精神不济。”
林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宫中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异常”,与陈人杰汇报的各地“人祸”,何其相似!都是性情突变,行为反常!
难道……蚀魂魔尊的侵蚀手段,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了皇宫大内?甚至可能,就在自己身边?
“立刻秘密控制高公公与那名御膳房大师傅,由你亲自或派绝对可靠之人,以诊病为由,检查其神魂状况,但勿要声张。”林枫果断下令,“武卿,加强宫中所有关键岗位人员的轮换与监视,尤其是饮食、用水、近侍之人。对外,一切如常。”
“臣等明白!”
两人退下后,林枫独自站在御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秋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取出九源星盘,星盘之上,代表中原腹地那个开始变色的节点,灰暗之色似乎又浓了一分,且其位置……若以京城为参照,似乎并非遥远。
他又想起那枚封印着“掠夺”邪念的晶体,此刻在储物法器内,安静无声。
蚀魂魔尊……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零散的、看似无目的的“人祸”与宫中异象,是你的手段吗?目的是制造混乱,分散注意力?还是……在酝酿着更可怕的阴谋?
林枫隐隐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网的中心,或许就是这帝国的心脏——京城,乃至这座皇宫!
他必须尽快恢复状态,并理清这纷乱的线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禀:“陛下,闻人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闻人无双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利落劲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忧色。她此行西南亦损耗不小。
“无双,何事?”
“陛下,”闻人无双上前几步,压低声音,“方才臣妾在宫中巡视,路过……路过昔年‘漱玉宫’旧址附近时,怀中的‘太阴佩’忽然自行发出微光,且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寒意。”
漱玉宫!林枫瞳孔微微一缩。那是他生母,已故端慧皇后的旧居!端慧皇后在他年幼时便已病逝,漱玉宫也因此封闭多年,罕有人至。
太阴佩是闻人无双师门传承之宝,对阴寒、邪祟之气极为敏感。
“可曾进去查看?”
“臣妾未得陛下旨意,不敢擅入。只在宫墙外感应,那寒意一闪即逝,难以捕捉具体来源。但……臣妾觉得,那感觉,不似寻常阴气,倒有几分……与归墟海眼附近,某些被幽冥侵蚀后的残留气息,隐隐相似。”闻人无双语气凝重。
林枫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皇宫深处漱玉宫的方向。
宫中异象,竟与他生母旧宫扯上关系?这绝非巧合!
“朕知道了。此事暂且保密。”林枫沉声道,“明日,朕与你同去漱玉宫查看。”
无论这是蚀魂魔尊的阴谋,还是宫中隐藏着其他幽冥暗桩,抑或是……与某些早已尘封的宫廷秘辛有关,他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帝星归位,暗影已至萧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