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碎水晶还在响。
陈砚舟没停，背着苏怀镜往前走。他膝盖发软，每迈一步都像踩在沙地上，整个人摇晃着，可还是撑着往前挪。
地上的龙脉图亮着，幽光从裂缝里透出来，照出一条笔直的石阶路，通向深处。那路不宽，两边是黑乎乎的坑，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股子腥甜味往上冒。
苏怀镜趴在他背上，呼吸断断续续。她一只手垂着，指尖沾着点蓝粉，那是刚才水晶炸裂时蹭上的。她的腿已经黑到膝盖了，皮肤绷得发亮，一碰就疼。
“还活着。”陈砚舟低声说，“别睡。”
他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左臂的伤口撕开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整条衣袖都湿透了。他能感觉到血纹在皮下跳，像有虫子在爬，但叫不出来劲儿，只能勉强缠住手臂，不让它散开。
走了几步，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头顶簌簌掉灰，几块石头砸下来，落在石阶边缘滚进深坑。陈砚舟猛地蹲身，拿背挡住苏怀镜。一块碎石擦过他的肩膀，火辣辣地疼。
“没事。”他说，“就这点动静，还能塌？”
话音刚落，四面墙里开始冒烟。绿幽幽的，像是从石头缝里渗出来的。烟一出来，就聚成影子，一个个弯弯曲曲，慢慢拉长，变成龙形。
那些虚影绕着他们打转，嘴里发出嘶嘶声，像是在说话，又听不清。
陈砚舟咬牙站起来，把伞从腰带上抽出来，反手插进地里。血纹顺着伞柄爬上去，在伞骨外沿凝成一层红边，像刀刃似的。
“再靠近，我就砍了你们。”他说。
虚影没退，也没扑上来，就在三步外盘旋，眼睛的位置闪着暗光。
他不管了，继续走。
踏上第一条生路石阶时，脚下微微一亮，蓝光从砖缝里泛起来，像水波一样荡开。身后的虚影齐齐后退半步，没再逼近。
“你还真感应对了。”他低声道。
苏怀镜没应声，但手指动了动，勾住了他的肩带。
这路走得慢。陈砚舟每走五步就得停一次，喘口气，稳一下身子。他的视线开始发黑，眼前的东西重影，耳朵里嗡嗡响。他知道这是失血太多，脑子供不上气。
但他不能倒。
倒了，她就没救了。
走到一半，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白骨，穿的是玄冥组织的黑袍，头骨上还戴着铁环。这些尸骸全都泛着紫光，骨头缝里渗出黏液，滴进中间一个池子。
池水是暗金色的，表面浮着一层油膜，轻轻晃动时会冒出泡，破了就散出一股腐甜味。
龙涎池。
陈砚舟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了眼地上的图。龙脉图的光指向池子中央，那里有个小凸台，上面放着一只玉瓶底座，空着。
“解药在这儿。”他说。
苏怀镜抬起眼皮，声音很轻：“不是拿就能拿的……池水是毒源，也是解源。九幽蚀心散的变种，得用同等毒性激抗性，再引出来。”
“怎么弄？”
她伸手摸向银针袋，抖着手抽出一根针，往池边一探。针尖刚碰到水面，立刻变紫，接着冒烟，差点烧断。
“不能碰。”她说，“得用磁石吸底泥……我包里有玉瓶，你帮我拿。”
陈砚舟腾出一只手，把她药箱拽过来翻。找到玉瓶和一块灰褐色磁石，递给她。
苏怀镜接过去，手指哆嗦得厉害。她把磁石绑在银针上，想甩进去，可手一抬就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喷在瓶口。
她抹了把嘴：“走中间……只有那条路安全。我能感觉出来。”
陈砚舟点头，把东西收好，重新背紧她。
“那你闭眼歇会儿。”他说，“到了我叫你。”
他又往前走。
越靠近池子，空气越沉，吸一口都像吞铁渣。那些龙形虚影追到池边就不再靠近，围着外围打转，嘶吼声更大了。
最后一段台阶只有十级。
他踏上去第一步，脚底蓝光比之前更亮。第二步，头顶开始掉碎石。第三步，整个地宫晃了一下，一块大石头砸在旁边的坑里，激起一阵水花。
陈砚舟单膝跪地，稳住身体。血纹护罩被震得一闪一灭，几乎要散。
“快到了。”他喘着说，“就差几步。”
苏怀镜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她转过头，看着他掌心，嘴唇动了动：“信我吗？”
“废话。”他说，“我不信你信谁？”
她点点头，猛地咬破右手食指。
血涌出来，她用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符。线条歪歪扭扭，但一笔到底，最后一点落在虎口。
符成的瞬间，他体内的血纹猛地一缩，退下半寸。脑袋一下子清明了，连疼痛都变得清晰可控。
“这是我娘教的。”她说完，手一松，整个人瘫下去，只剩一只手还抓着他衣服。
陈砚舟低头看掌心。那符还在，血迹没干，微微发烫。
他站起身，迈出下一步。
脚踩上第六级台阶，蓝光顺着石板蔓延，像活的一样。身后的虚影咆哮着冲上来，离他三尺远却再也近不了，像是撞上了无形墙。
第七级，第八级。
他的腿已经开始抖，汗水混着血往下流。第九级，他差点跪倒，靠伞尖撑地才没摔。
第十级。
他站定，面前就是龙涎池边缘。池水波动，映出他满脸血污的脸。玉瓶底座就在前方两步，伸手就能碰到。
他喘着气，从怀里掏出玉瓶和磁石。
“等着。”他对背上的人说，“马上就好。”
他蹲下身，把伞插进石缝固定，然后伸手去够池底。
指尖还没碰到水面，苏怀镜突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陈砚舟回头，看见她嘴角又溢出血，整条腿都在发颤。
“撑住。”他说，“再撑一会儿。”
他把磁石绑在银针上，慢慢探入池中。刚沉到一半，池水突然翻动，一圈金纹扩散开来。
他的手停在半空。
池底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