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伸出去,池底那东西动了。
陈砚舟停住,指尖离水面还差一寸。苏怀镜趴在他背上,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血还在他掌心画的符上发烫,那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没散。
池水晃了一下,金纹荡开,底下浮起一块灰褐色的石头,表面裹着黏液,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上来的一样。石头不大,刚好能托住一只玉瓶。
“是底座。”他低声说,“它自己出来了。”
话音没落,背后风声一紧。
三枚黑针贴着石阶飞来,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陈砚舟没回头,左臂血纹猛地抽搐,一层暗红的东西从皮下拱出来,贴着背部展开,像一层薄皮。
叮!叮!叮!
三声脆响,毒镖全钉在那层血膜上,弹落在地。可冲击力太大,他胸口一闷,五脏像是被铁锤砸过,喉咙发甜。
他没倒,往前扑了一步,滚过两级台阶,肩膀重重撞在石壁上。背上的苏怀镜晃了一下,手指仍死死抓着他衣服。
高处传来脚步声。
书院师兄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定在石阶上方。衬衫还是那么整齐,袖扣闪着光,眼镜链轻轻晃。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弩,弩槽空了。
“你还真能撑。”他说,“血纹都快裂了,还不撒手?”
陈砚舟靠墙坐着,喘了口气。血纹护甲开始退缩,裂开几道细缝,渗出暗红。左臂疼得像是被人用刀片慢慢割。
“你不是清武司的人吗?”他抬头,“他们要活口。你现在杀了我,功劳算谁的?”
师兄笑了下,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机关枢钮。那是一块凸起的石砖,踩上去就会触发整条石阶的倒刺。
“这路本来就是死路。”他说,“你以为龙涎池除了解药,还能给你活路?”
陈砚舟没答。他眼角扫到地面——刚才滚下来时,发现石板边缘有细缝,像是拼接的。再往前几步,砖面颜色也变了,偏深,像是被火烧过。
他慢慢把伞抽出来,插进身侧石缝,借力站起来。苏怀镜轻得像片纸,但他肩膀已经麻了。
“你以前帮我改过实验报告。”他一边稳住身子,一边说,“那次数据丢了,是你递给我一份备份。”
师兄眼神闪了闪。
“你还记得?”
“我记得你喝完茶就走了。”陈砚舟声音低下去,“那杯茶很烫,你却一口气喝完。手都在抖。”
师兄没动。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怕了吧?怕完不成任务,怕被上面清算。所以你选了最简单的办法——让我背锅。”
“我不信你能活到现在。”师兄忽然开口,“一个学生,怎么破得了偃武司的局?”
“我不是学生。”陈砚舟抬眼,“我是守玺人的儿子。你查过我档案,应该知道。”
师兄脸色变了。
他抬起手,又要装填弩箭。可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岩层松动,一根钟乳石咔咔往下掉。师兄抬头,下意识后退半步,踩中了机关砖。
“糟了!”
石阶两侧的砖面瞬间裂开,数十根铁刺从地下弹出,擦着他裤腿掠过。他跳开一步,但动作慢了,右脚被刺尖划破,血立刻涌出来。
那根钟乳石砸了下来,正中他小腿。
砰!
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脆。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压倒在石堆里,下半身卡在碎岩下面,动弹不得。
短弩脱手,滚到陈砚舟脚边。
“救……”师兄张嘴,又一块石头砸下来,堵住了他的退路。烟尘扬起,只剩一只手露在外面,还在抽搐。
陈砚舟没看太久。他弯腰捡起短弩,扔进旁边的深坑。然后伸手摸了摸苏怀镜的脸。
她眼皮颤了颤,没睁眼,但嘴唇动了动。
“火。”她说,“烧一下。”
他明白过来,从她药囊里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些灰色粉末。焚影散。上次她用过一次,绿火能烧退虚影。
他抓了一把,反手撒向身后石阶。
粉末刚落地,轰地燃起来,幽绿色的火焰顺着砖面爬开,像活的一样。火光照亮了整段通道,那些原本盘旋在远处的龙形虚影嘶了一声,全退到了墙角。
热浪扑面而来,脚下的石板也开始发烫。
“撑住。”他对背上的人说,“马上就到。”
他迈步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血纹护不住全身,左臂的裂痕越扩越大,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停,一步一步,踩着蓝光泛起的石阶往前挪。
前方十步,就是龙涎池边缘。玉瓶底座静静浮在池心,离岸不过两米。只要再过去,就能拿到解药。
可地面越来越不稳。
火焰烧得猛,石壁受热膨胀,裂缝越来越多。头顶不断掉碎石,有些砸在火里,炸出火星。陈砚舟用伞尖探路,每一步都先试稳了再踩实。
走到第八级台阶时,脚下砖面突然一沉。
他反应极快,立刻单膝跪地,把苏怀镜护在怀里。伞柄撑住另一侧石缝,硬生生卡住身体,没让两人陷下去。
下面是个陷阱坑,密密麻麻全是铁刺,尖端泛着紫光,显然是淬了重毒。
“设计得挺狠。”他咬牙说,“连退路都不留。”
他慢慢起身,换了个方向绕行。可刚迈出一步,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是师兄。
那人身子半埋在石头里,嘴里溢着血,右手却还在动。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正用力往地上戳,想把自己拔出来。
“别白费力气。”陈砚舟头也没回,“那块石头压的是承重柱,你再动,整段路都会塌。”
“你不该……留我活口。”师兄喘着说,“我会爬上去……我会追你到死。”
“那你试试。”陈砚舟继续往前走,“反正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话音刚落,脚下蓝光一闪。
第九级台阶亮了。比之前更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踩上去,砖面微微震动,发出低频嗡鸣。
苏怀镜突然咳嗽一声,一口黑血喷在他脖子上。
他停下,把她往上托了托:“快到了,再忍一下。”
她没应,但手抓得更紧。
第十级。
他踏上去,整个人晃了一下。血纹几乎退尽,左臂只剩下几道干涸的裂痕。肺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呼吸都带刺。
龙涎池就在面前。
池水幽幽荡着,暗金色的表面浮着油膜,中间那个小凸台静静漂着。玉瓶底座完整无缺,像是等人去拿。
他蹲下身,把伞插进石缝固定。然后伸手去够。
指尖刚碰到池边,苏怀镜猛地抽搐了一下。
“别碰水。”她睁开眼,声音虚弱,“底泥有毒……磁石引上来。”
陈砚舟点头,从怀里掏出玉瓶和绑着银针的磁石。这是她之前准备的。
他把磁石缓缓探入池中。
水波晃了一下,金纹扩散,底下那块灰石又动了,慢慢朝磁石靠拢。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
身后火焰突然爆燃。
一股热风袭来,整条石阶剧烈晃动。陈砚舟回头,看见火墙崩塌,大量碎石从顶部砸下,正好压在师兄身上。
那人最后伸出来的手,也被埋了进去。
火焰熄了一半,剩下的绿火在风中摇曳,映得池水忽明忽暗。
磁石沉到底,勾住了那块石头。
陈砚舟屏住呼吸,慢慢往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