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坐在那里,对着墓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说到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拥抱,说到他这些年的悔恨和思念。
天黑了,雨还没停,管理员发现他时,他已经晕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戒指。
医院里,郭城宇守在病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池骋,心里五味杂陈。医生说,池骋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
池骋醒来时,看到郭城宇,虚弱地笑了笑:“城宇,我要走了..........”
“别乱说,你会好起来的。”郭城宇红了眼眶。
“我知道我不行了..........”池骋从枕头下摸出那枚戒指,递给郭城宇,“把这个和所畏葬在一起,告诉他..........我来陪他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他了..........”
他顿了顿,又断断续续地说:“把公寓捐了吧..........里面的东西..........都烧了..........别留下痕迹..........我不配..........”
说完,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郭城宇握着那枚冰冷的戒指,泪如雨下。他按照池骋的遗愿,把戒指和吴所畏葬在了一起,又把公寓捐给了慈善机构,里面的东西都烧了,只留下那张放大的合照,他把它埋在了墓园的向日葵地里。
多年后,有人在墓园里看到一片开得格外灿烂的向日葵,中间立着两块墓碑,一块刻着吴所畏的名字,照片里的人笑得灿烂;另一块刻着池骋的名字,照片里的人眉眼间满是悔恨。两块墓碑挨得很近,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而那间公寓,早已换了主人,里面的欢声笑语不断,再也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住着一个用余生赎罪的人,也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一段被辜负的、炽热的爱。
池骋终究还是孤独地走完了一生,他的悔恨和思念,都化作了墓园里的尘土,随着岁月的风,消散在无尽的时光里。
墓园的年轻管理员小林,总在值夜班时想起那个姓池的老先生。
他第一次见池骋是十年前,深秋的雨里,老人拄着拐杖,浑身湿透地跪在吴所畏的墓碑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丝绒盒子,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小林想上前帮忙,却被老人眼里的绝望震住——那是一种连眼泪都流干的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一具躯壳守着墓碑。
后来日子久了,小林摸清了池骋的规律:每周三必来,带着向日葵,一坐就是一下午。他从不与人交谈,只是对着墓碑说话,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长眠的人。有时小林会远远听见几句,无非是“今天煮了咖啡,还是你爱的甜度”“楼下的栀子花开了,你以前总说要种满院子”,琐碎得像一对寻常夫妻的日常,却听得人心里发酸。
有一次,小林无意间提起“吴先生的墓总是很干净”,池骋愣了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他爱干净,不能让他住得邋遢。”那天他破例多说了几句,说吴所畏喜欢向日葵,说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他路痴,连自家小区都能走错。说到最后,老人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小林后来才知道,他的眼泪早在无数个深夜里,流给了空荡荡的公寓和冰冷的回忆。
郭城宇每年清明都会来墓园,站在两块紧挨的墓碑前,抽完一整包烟。
他总想起池骋最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枯瘦的手攥着那枚铂金戒指,眼神涣散却执拗:“告诉所畏,我来陪他了。”郭城宇那时才明白,池骋不是在赎罪,他是真的把自己困在了吴所畏离开的那天。从他策划假死的那一刻起,就亲手把自己的人生判了无期徒刑,刑期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