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御教场上寒风呼啸,旌旗猎猎作响。文武百官依序站在场边,气氛格外凝重。
这时,只见三品总兵徐銮快步出班,走到殿前跪下奏道:“臣徐銮,愿亲自出马,与狄青比试武艺。不过他手中所持金刀,是先帝御赐之物,威势太盛,旁人如何敢与之交战?恳请陛下降旨,命他更换兵器,才好公平较量。”
话音刚落,帘内传来太后的懿旨:“金刀金甲,虽是旧物,今日不作先帝遗物,只作狄青随身器械,无须更换,卿不必多虑。”
徐銮只得领命退下。他走下丹阶,翻身上马,骑的是一匹花宗驹,马步稳健,鬃毛飞扬。他手中握着丈八蛇矛,气势如虹。两旁擂起战鼓,声震四野,场中顿时肃静下来。
狄青这时也从金阶之下迈步而出。他身披金盔金甲,手执金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浴在金光之中,威风凛凛。他跨上战马,挺身于阵前,眼神平静却锋芒毕露。
徐銮在马上抱拳拱手道:“狄青,小将奉旨出战,若有失礼,还望海涵。”
狄青也横刀抱拳,朗声回应:“将军赐教,小将洗耳恭听。”
话音刚落,两人一齐策马,摆开阵势。狄青金刀飞动,刀风如雷;徐銮蛇矛挺起,马蹄翻飞,两人瞬间交锋。
徐銮虽是战阵老将,然狄青刀力沉猛,举重若山。三合未过,徐銮已是手臂酸麻,枪如千钧,几乎脱手。他咬牙撑住,又挡了几招,马上一阵乱颤,只得回身急退,低声喝道:“难敌!”
狄青见状并不追击,只抬刀一晃,轻笑一声:“这等手段,也敢出来搅局?”
他一声喝出:“还有哪位愿出战?”
三品武将见徐銮三两招便败下阵来,谁也不愿出丑,皆低头不语。庞洪等人看在眼里,心中发虚:没想到一个出身小卒的狄青,竟有如此本事!
正当众人迟疑之际,二品班中走出一人,乃是指挥使高艾,年在四旬,身高八尺,面色如墨,眉目深沉。他身穿黑甲,头戴乌盔,手提重斧,虎步而出,杀气十足。
高艾拱手抱拳,狄青也还礼致意。两人翻身上马,第二场比武开始。
高艾出身武进士,武艺远胜徐銮,手中大斧舞得风声呼啸,当头砍来。狄青则刀走轻灵,迅速迎战。两马交错,杀气纵横,转眼间已战过十余合。
高艾虽勇,终究力有不逮。十余合后,他喘息如牛,招架不住,只得勒马急退,朗声道:“狄青武艺高强,末将甘拜下风!”
他策马退回本班。场边众人目睹狄青接连胜两将,皆心折赞叹,连潞花王赵元与一众老臣也不禁点头称奇。仁宗赵桢更是面露笑容,暗自欣喜:这等少年英才,真乃我朝之福!
唯有庞洪、冯魁、孙简、胡彦几人面色铁青,羞怒交加。
人群之中,长沙御史石玉见狄青屡战屡胜,技压群雄,心中早起争胜之意。他思量再三,终究按下念头:一则狄青是太后近亲,二则又是忠臣之后,若与他一战,胜之未必得利,反惹嫌隙;不如退居观阵。
高艾败退之后,二品班中诸将再无人敢出。
忽然,一道雷霆般的声音从一品班中传出:“狄青,在下九门提督王天化,特来领教!”
人未至,声先到。
众人望去,只见一员猛将骑着一匹浑身赤红的点子马飞驰而出。那人青脸獠牙,头大肩宽,身长九尺,状似凶神。他手持青铜巨刀,身披金甲,威势逼人。
此人正是庞洪门生王天化,早已得了密令,意图当场除掉狄青。
他勒马停于阵前,拱手说道:“狄青,今日比武,若有得罪之处,望勿见怪。”
狄青淡然一笑:“将军说笑了,小将资质浅陋,只盼将军不吝赐教。”
王天化冷冷一笑,忽然挥刀杀来,气势如狂飙突袭。
狄青并未慌乱,金刀一撇,马上一晃——王天化竟连退两步!
他心中猛惊:这小子力气竟如此霸道!
怒火翻腾,他不顾一切,使出浑身解数,青铜大刀上下翻飞,如风扫残云,一连数十招攻势如暴雨狂风。
狄青却仍然不急不躁,只持刀格挡,一挑一架,不作回击。他心中清楚:王天化职高权重,如此当众打败,必引朝中风波,太后亦难为情,不如略作退让。
潞花王赵元在旁早已看出端倪,心中更是焦急:万一狄青不敌,被他砍伤,太后焉能善罢甘休?
文武百官皆屏息静观,连石玉也紧握佩刀,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而庞洪等四人则喜在心头,心道:王天化,好一个蓝面阎罗,若能一刀斩了狄青,此后何愁大业不成!
仁宗赵桢望着场中,眉头紧蹙,心思电转:若狄青失手,这一局必将动摇太后的心!
他不敢再赌,立刻传旨:“鸣金——住手!”
金鼓响起,两人随即停战。
王天化勒马站住,狄青也收刀静立。兵士上前收刀撤阵,两将翻身下马,相互作揖,让出场地。
比武到此告一段落,场中风声仍紧,众人却各怀心思。
彩山殿上,日光照耀金瓦琉璃,玉阶之下,文武百官肃然而立,御座之上,仁宗赵桢端坐未语,神情凝重。
狄青与王天化双双上殿,分站两侧,齐齐俯身施礼。
仁宗赵桢目光扫过两人,缓缓开口道:“你们二人刀来斧往,较量至此,武艺都属上乘,不分上下。今日比武,不过是为取乐观阵,不必分个高低胜负。依寡人之意,狄青可即受一品官职。”
这番话语本想息事宁人,却不料狄青挺身而出,躬身奏道:“陛下,微臣斗胆进言。今日亲临御教场,当众比武,本就该分出个高低胜负。若说不分上下,又何以论功行赏?既无定论,微臣焉敢冒领官爵?恳请陛下明断。”
仁宗赵桢一时语塞,只得问道:“那依卿之见,应如何处置?”
狄青昂首道:“自然应再比一场,以定雌雄。”
他语气沉稳,却坚决异常。
王天化站在一旁,脸上笑容渐收,心中冷哼:我本念着太后颜面,才未出狠手,如今你这小子不识抬举,偏要逼我真刀真枪地杀你一场,哼,怕是你命不久矣!
仁宗赵桢闻言,有些迟疑。
这时,庞太师忽然出班,面露不善,沉声奏道:“陛下!臣以为狄青与王将军之战,尚未定胜负。只因王天化顾念太后体面,让了三分,才未下狠手。臣请陛下降旨,命二人立下生死文书,约定此战若有死伤,彼此无须追究,方可痛快一战!”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顿时紧张。
仁宗赵桢微微冷笑,看着庞洪,言辞中已透出警觉:“彩山殿比武,不是沙场厮杀,岂可弄假成真?二人皆是朝中宗亲,方才你我也看得明白,武艺不相上下。如今却要立生死状,莫不是存心陷害狄青?若狄青有个闪失,太后必然责我,届时你庞太师能担得起么?”
庞洪面色一滞,不敢回言。
狄青在旁听得分明,心中早已明了:这老奸贼见我有所保留,便当我是惧战,故意诱我立状,想借王天化之手取我性命。殊不知,要杀他,不过举刀之事罢了。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臣愿立生死文书,再比一场。”
仁宗赵桢尚未作答,一旁的潞花王赵元已急急劝道:“表弟,你可知这生死文书一旦签下,若有伤亡,太后怎会轻饶?你这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狄青却面带笑意,语声铿锵:“千岁放心。若我狄青死在刀下,绝不会牵连万岁与太后分毫。请陛下恩准!”
仁宗赵桢皱眉劝阻:“贤御表弟,寡人劝你切莫轻狂。你既不肯受职,那便罢了,但若立了生死状,若真受伤,又有何人替你偿命?何苦如此?”
狄青面色愈发坚定,抱拳厉声道:“陛下,若非能斩王天化于刀下,臣绝不敢受此一品之职!”
此言如同一声惊雷,殿中众人无不动容。
王天化听罢,脸色骤变,怒从心起,青面转为铁紫,猛地吼道:“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子!若能立生死状,今日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转身望向御座,大声请旨:“陛下,恳请恩准立下生死文书,臣愿再战分胜负!”
仁宗赵桢拗不过,只得点头:“既然你们双方都不肯罢手,便随你们所愿。”
内侍当即取来文房四宝,两人在殿前亲笔书写,各立生死状,文书写明:此番御教场比试,若有伤亡,彼此不追,不计过失。各自一纸,需有朝臣作见证,书押署名,以为凭据。
王天化递交文书,庞太师抢先一步,欣然签名。
狄青也写罢生死状,却转头望向殿中诸臣。四下寂然,无一人应声。文武百官心知狄青虽勇,终究年轻,而王天化久历疆场,力大凶猛。谁若为狄青作证,万一他败落,太后必会追责,恐连带祸端,无人愿冒此险。
场面一时冷清,狄青执文书立于原地,竟无一位大臣肯为他作见证。
潞花王赵元望着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怒意浮现。他望着狄青,心中叹道:你这愣头青,皇上好意赐官你却偏不领情,偏要与王天化生死相搏,若你失手,岂不是把太后、皇上,还有我,都拖下水?
彩山殿中,气氛凝重,潞花王赵元满面忧色,望着殿下那份尚未署名的生死文书,心中烦躁如麻:狄青执意再战,若稍有不慎,不但坏了太后的面子,连皇上的威严也将遭损;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敢为他担此一责?
正当众臣默然时,御史石玉目光一闪,已将其中机变看得透彻。
他默默沉思:狄青方才那数十招,分明未曾动真,刀法空灵飘忽,招中带让,意在藏锋。可他一旦答应立生死状,足见心中有数。敢赌命的人,往往不是狂妄,而是自信。
更何况,在这满朝权臣皆退避三舍之时,我若肯为他作证,即使他败,我也无愧;若他胜,那便是真正与英雄并肩,不负平生志气。
想到此处,石玉忽然昂首出班,朗声奏道:“启禀陛下,臣石玉愿为狄青作生死状见证人,乞准签名书押。”
殿上顿时一静。
仁宗赵桢目光一亮,点头道:“准奏。”
石玉即取文书,在上题名画押,然后整冠归班,神色凛然。
此举虽仅寥寥一签,却仿佛一道沉雷,惊醒满朝文武。
站在班列中的勇平王高千岁脸色顿变,目光紧紧盯着石玉,眉宇间透出怒意:贤婿虽心气可嘉,却毫无远见。狄青若败,太后震怒,皇帝震怒,石玉岂不是也要陪葬?真真是愚不可及!
但此时圣旨已下,签名已成,纵有不满,也难以阻拦。
狄青接过两份生死状,双手持文,呈于龙案之上,语气沉稳:“生死已明,请陛下降旨,再比一场。”
仁宗赵桢望着他,眼神复杂,语气中带着一丝缓和:“狄青,你须知道,你是朕的表亲,是太后的心腹之人。王天化终究是朝廷宿将,倘若刀下失手,你如何叫朕交代?”
狄青拱手低声答道:“臣既甘愿赴死,便无所畏惧。”
一旁的王天化冷冷望着他,眼神中不再有之前那份傲然,而是被彻底激起的杀意。他在心中冷哼:既已立状,生死自负,我又何必再顾及太后颜面?今日你既执意求死,便成全你!
鼓声再次响起。
二人走出殿门,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一金一铁,两骑并出,宛如双龙出渊。
狄青金盔金甲,骑下现月龙驹如风行雷鸣;王天化青面獠牙,坐下浑红战马喷鼻扬蹄。
二人对峙校场,持刀横立,一声鼓响,战意迸发。
刀光斧影,再战重启。
狄青金刀挥动,九环铮然作响,光如流星;王天化青铜大刀猛砍直劈,招招凌厉,风声呜呜作响,似欲撕裂长空。
两骑交锋,火星四溅,气浪震荡,场边尘土翻腾。
转眼已战三十回合,二人依旧难分高下。
王天化臂力千钧,此战不再留情,刀势凶猛,力透鞍骨。他心念庞太师所托,此战若不将狄青斩首,便是他一生的奇耻大辱。于是运足真力,狂砍不止。
狄青却神色凝定,目光如剑:方才让你三分,如今玩真的了,可再无退让。
他双臂一沉,九环金刀骤然加速,刀势如潮,一波紧似一波。
王天化只觉对面压力陡增,手中青铜大刀被震得虎口欲裂,连番招架,越战越退,越退越惧。
第八十招起,王天化臂膀发麻,动作开始迟滞。
就在此时,狄青猛然顺势一转,金刀斜挑而上,自右上方劈落而下,直奔王天化太阳穴而来!
刀光如霹雳,寒光划空!
只听得狄青沉声一喝:“王天化——!”
电光石火之间,王天化已被一刀斩作两段,自马背上重重跌下!
尘土翻腾之中,鲜血溅地!
场中一片死寂。
狄青缓缓收刀,面无喜色,只对着地上的尸身淡然一语:
“王将军,小子得罪了。”
说罢,长刀归鞘,翻身下马。
满场将校皆惊呆在原地,庞太师、冯公、孙简、胡彦四人如石化一般,张着口,却发不出一声。
包拯、石玉等人却热血上涌,眼中尽是欣喜与敬佩之色。
此战之后,狄青之名,彻响朝野!
当时场中亦有议论:王天化身形魁伟,丈余之躯,而狄青不过七尺之人,如何一刀将其劈为两段?
其实并非狄青力胜一筹,而是他骑下的“现月龙驹”高出王天化的战马整整三尺,占得上风,刀势由上而下,自带千钧之力,自然一击命中要害。
王天化身死,群臣震惊,武将吐舌摇头,再无人敢应战。
校场之上,王天化尸身犹未凉透,鲜血自裂开的伤口蜿蜒而下,染红了马蹄下的尘土。众将士目睹那一刀封喉、刀断人亡的惨烈一幕,无不心惊胆战,满场寂然。
此刻,不少人心中已有定论:王天化之死,并不冤枉。
此人本身武艺虽强,却恃才傲物,官居九门提督,不思报国,却专事营私;偏偏又心术不正,久受庞太师驱使,甘为鹰犬,打压忠良。若说此次比武,他原本有机会择善而为,却执意听命于奸党,妄图借比试之名,暗中斩杀狄青,断忠臣之路。
更有甚者,他在朝堂之上屡次与忠臣作对,心藏不轨;今日立下生死状,本想以此为名光明正大行刺狄青,哪知反遭其手,命丧教场。
说到底,他不是败于一刀,而是败于自身的狂妄与狼心。
身为朝廷重臣,却弃忠良而投奸贼,结果不过是咎由自取。
此刻,便是那平日里与王天化称兄道弟的几位将官,此时也一个个垂首无言,连一句“冤枉”也不敢出口。庞太师即便心怀百般算计,见王天化死于当场,亦只能咬牙强忍,佯作不知。
仁宗赵桢回过神来,望着狄青立马收刀、英姿凛然的身影,眼中震撼未歇,却又隐隐浮起一丝欣慰。他抬起手,一锤定音:
“狄青脱下金甲,换穿朝服,即日起,升为一品朝官。”
狄青抱拳,朗声应道:“臣,领旨!”
话音未落,庞太师缓步出班,面色如霜,沉声奏道:
“陛下,臣有一言。”
仁宗微微颔首,道:“庞卿所奏,朕洗耳恭听。”
庞洪肃然拱手,语气平稳却暗藏锋锐:“狄青虽为太后之亲,然未受先皇封命,原系庶流之身。今在御前斩杀朝廷命官王天化,虽有生死文书为据,终究场中血溅披甲,仪法无存。臣请陛下慎断是非,重明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