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的焦土还凝着昨夜的霜气,兵符拓片的余烬被细雨碾成黑泥,黏在青石板上,如未干的血痕。李宸翊拄着玄铁拐杖,刚从北苑处置完李宸墉的后事,以为棋局已定,转身却撞进一张更密的网——狄砚拎着一只死鸦,闯东宫时,衣袍还滴着雨。
“殿下,血鸦脚环。”
狄砚解下一寸竹筒,抽出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字迹瘦硬,与三年前李宸墉的亲笔分毫不差:“春闱主考,东宫门生,三甲尽入我彀。”落款一个“麟”字,笔锋勾起时,带着几分挑衅的锐度。
李宸翊攥着丝绢,指节泛白,玄铁杖重重顿地:“死人,还能写字?”
同一夜,太极殿的地砖被撬开。李佑负手立于黑黢黢的洞口,边缘崭新的六爪龙纹刮痕,刺得人眼疼。老太监常喜跪地颤声:“先皇秘档,此道通延政殿,再出皇城,直抵春闱贡院至公堂匾额之后。”
“朕的脚下,原来还藏着路。”李佑低笑,雨丝落在他鬓边霜发上,寒意浸骨,“我儿这是把科场,当成猎场了。”
春闱放榜前夜,长安暗流掀起三杀局:
1. 杀主考:翰林院大学士沈观南,东宫三师之一,暴卒于府。醉后溺死墨池的说法传遍街巷,可狄砚查验时,墨池之水咸若海水,分明是他杀伪装。
2. 杀考生:江南举子顾澹,才名冠京华,最有望夺魁,却被人剖胸,心口塞进一纸“麟”字,鲜血染红考卷,惨状震慑士子。
3. 杀舆论:长安酒肆一夜流出童谣,传唱不息:“跛龙点状元,血眼啄榜眼,麟郎探花郎。”句句戳东宫痛处,字字欲毁李宸翊威望。
东宫残烛摇曳,李宸翊以指甲蘸酒,在案几上复刻“麟”字。烛火一跳,他忽然停手——“麟”字最后一笔向右勾回,藏着一个极小的“翊”,是挑衅,更是逼他入局的战书。
“殿下,明日放榜,朱雀门已聚满百姓。”狄砚低声,“若三甲真被‘麟’操控,东宫威望尽毁,士子离心。”
李宸翊以指抵唇,眼底闪过锐光:“那便让这榜,放不出来。”
四更御书房,棋盘对坐。李佑将黑子按在天元,白子被围得只剩一道气口。“朕可封贡院、停春闱,但天下士子会骂你心虚;亦可放榜,任由‘麟’搅局,但你须一局定输赢。”
李宸翊拄杖起身,目光锁死那道气口:“儿臣赌第三条路——改榜。”
“何路?”
“让状元姓李,榜眼姓李,探花仍姓李。”他沉声道,“把‘麟’举荐的三人全换掉,却让他们自己,把新三甲推到朕面前。”
李佑抬眼,眼底疲惫散去,露出几分赞许:“你终于学会,用天下去赌天下。”
黎明,贡院至公堂。匾额被拆下,暗道出口透出微光。狄砚持火把照去,先见一双云履,履尖绣着金线麟纹。那人缓缓转身,半张青铜面具遮脸,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太子殿下,我来送榜。”
黄绫榜文递上,上面已写就:
状元:李宸翊(东宫兼祧)
榜眼:李宸麟(宗室新封)
探花:李宸——最后一字被墨划掉,改作“弑”。
青铜人低笑,拔剑直指李宸翊心口:“金榜已定,只缺血印——真龙血,或你的,或陛下的。”
卯时三刻,乌云压城。朱雀门百姓仰望,原本该贴金榜的墙面,被一幅巨大白绫覆盖,以血写就新三甲:
状元:大唐
榜眼:黎民
探花:苍生
落款:李宸翊。
城楼上,青铜人面具碎裂,露出一张与李宸墉七分相似的脸,眉眼更显年轻癫狂。他扬声大笑:“太子,我送你的榜,可满意?”
刀光一闪,第二只血鸦坠于匾额之下,胸腹破裂,掉出更小的竹筒,内藏四字:“麟不止一人。”
雨再落时,李佑立于太极殿檐下,掌心接雨,雨滴竟带淡淡墨香。老太监常喜跪报:“陛下,春闱停了;殿下率锦衣卫追出长安了。”
李佑握拳,墨雨沿指缝滴落,声音沉如惊雷:“那便让天下知道,龙椅,瘸子能坐,也能坐得让天下服帖。”
章末留钩:
雨幕深处,少年负剑而行,剑鞘原刻“麟”字,被利刃横划,改作“麒”。他回头望朱雀门,轻声呢喃:“兄长,你死一次,我活一次,我们扯平。”
“接下来,该太子,死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