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雨连下三日,北苑的朱漆大门被封条贴得严丝合缝,禁军持刀肃立,雨幕中如铜铸铁像,连飞鸟都不敢近前。李宸翊拄着玄铁拐杖,立于宫门之外,袍角早已被雨水浸透,却迟迟未动——父皇那句“包括你,太子”的禁令,如重锤压在心头,既愤懑于父皇的“纵容”,又隐隐不安于李宸墉暗藏的筹码。
“殿下,东宫暗卫查到了。”常胜冒雨而来,声音压得极低,“旧唐死士的据点在城南废弃粮仓,领头的是前朝禁军统领之子,且……后宫淑妃的兄长,三日前曾借探望废皇子之名,入过北苑。”
李宸翊眸色一寒。淑妃出身关陇旧族,向来与李宸墉亲近,竟暗中勾结,这才是李宸墉敢造逆袍的底气!他当即转身:“备车,去御书房。”
太极殿内,李佑正对着舆图出神,案上的密奏已被烛火燃去大半,只剩“旧唐”二字未烬。见李宸翊浑身湿透闯入,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查到了?”
“父皇,淑妃兄长通敌,旧唐死士藏于城南粮仓!”李宸翊叩首,玄铁杖拄地作响,“儿臣请旨,即刻围剿死士,拿下淑妃一族,再闯北苑,擒杀李宸墉!”
“擒杀?”李佑终于抬眸,眼底的深邃让太子心头一凛,“你可知,李宸墉手里的‘筹码’,是前朝传下的兵符拓片?那拓片能调动部分关中旧卫,若你硬闯,他狗急跳墙,长安必乱。”
李宸翊愣住——他竟不知还有此事。
“朕封北苑,不是不忍,是为瓮中捉鳖。”李佑起身,走到太子面前,抬手拭去他额角的雨水,“天子做事,当谋全局,而非逞一时之怒。淑妃兄长通敌,是明线;旧唐死士,是暗线;李宸墉的逆袍与兵符拓片,是死线。三条线,需一并斩断,且不能惊动百姓,坏了盛世根基。”
他俯身,在太子耳边低语片刻,李宸翊眼中的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的锐利。
当夜,长安城内暗流涌动:
狄砚率锦衣卫突袭城南粮仓,旧唐死士虽悍勇,却架不住锦衣卫的雷霆攻势。领头的前朝遗子欲点燃粮仓同归于尽,却被时迁从梁上跃下,一刀封喉。粮仓内,搜出兵符拓片与淑妃兄长的通敌密信,铁证如山。
与此同时,李宸翊持父皇手谕,闯入淑妃宫苑。淑妃尚在梳妆,见密信被掷于面前,瞬间面如死灰。李宸翊按《乾元律》下令:“淑妃一族通敌叛国,即刻圈禁,待查清牵连,再行处置。”全程未动刀兵,却震慑得后宫无人敢言。
而北苑深处,李宸墉还在抚摸着六爪龙袍,暗影中的死士头领低声道:“粮仓方向有动静,恐已暴露。”
李宸墉脸色一变,却仍强作镇定:“慌什么?父皇不忍杀我,太子不敢闯宫,待我穿上龙袍,持兵符拓片调动旧卫,长安便是我的。”他抓起龙袍,正要换上,殿门忽然被推开,李佑身着常服,只身立于雨中,身后无一随从。
“父皇?”李宸墉惊得后退,龙袍滑落在地。
“你想要的,朕给过你。”李佑缓步走入,雨水打湿他的衣袍,却压不住周身威仪,“三年前,你若安分,藩王之位唾手可得。可你偏要染指龙椅,勾结旧唐余孽,害淑妃一族,伤兄弟之情。”
李宸墉狰狞一笑:“父皇偏心!为何太子残足能当储君,我却只能被囚北苑?这龙袍,本就该是我的!”他猛地扑向案上的兵符拓片,却被李佑反手扣住手腕。
“储君之位,从来不是靠出身,是靠担当。”李佑的声音冷如冰,“宸翊虽残足,却能为大唐革新田制、稳固边疆;而你,只会勾结逆党,祸乱长安。”
此时,殿外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李宸翊拄杖而入,身后跟着狄砚与常胜。李宸墉看着涌入的禁军,再看着父皇冷漠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从未有过胜算,所谓“父皇不忍”,不过是诱他暴露所有底牌的假象。
“父皇……饶命!”他瘫软在地,痛哭流涕。
李佑转身,背对他,声音不带半分温度:“传朕旨意。废皇子李宸墉,暗造逆袍,勾结逆党,罪无可赦,赐毒酒一杯,留全尸;旧唐死士余党,尽数斩首;淑妃一族,除淑妃本人圈禁终身,其余涉案者,斩立决;关中旧卫,由马岱派员接管,兵符拓片当众销毁。”
旨意颁下,北苑内一片死寂。李宸墉接过毒酒,望着地上的六爪龙袍,终是一饮而尽。
次日,雨过天晴。长安街头,百姓只知朝廷肃清了一伙叛逆,却不知北苑深处的惊天逆谋,更不知昨夜父子二人的权谋布局。太极殿上,李佑当着满朝文武,褒奖李宸翊:“太子临危不乱,协朕平定逆局,功不可没。”
李宸翊躬身谢恩,望着父皇鬓边的霜白,忽然懂了——父皇的“迟疑”,是帝王的权衡;那句“包括你”的禁令,是怕他因怒失智。父子间的裂痕,在这场权谋围猎中,化作了更深的默契。
朱雀门旁,兵符拓片被当众焚毁,浓烟升起,与朝阳交映。李宸翊拄着玄铁拐杖,立于父皇身侧,望着万里晴空,心中明了:大唐的盛世,从来不是靠铁血杀伐,而是靠这般深谋远虑的权谋,与先国后亲的担当。
而那只血眼乌鸦,早已在黎明前坠于宫墙之下,成了逆局破亡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