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后初晴,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格物院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紧张氛围中。昨夜遇探之事,虽未造成实质损失,却像一声警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阿成一早便出去查探那深蓝色布料的消息。沈逾明则继续研究“量天尺”,试图找到更稳定触发其感应能力的方法。他发现,当自己心绪相对平静,又带着明确的探究意念,与尺子的“沟通”会稍容易一些,那晶石的闪动和微弱的“弦动”感也更为清晰。但像昨夜那样“看到”模糊破碎画面的情况,却再未出现。或许,那需要更强烈的外部刺激或自身情绪的巨大波动。
临近午时,阿成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伯爷,查到了。那种深蓝色厚棉内衬,主要是宫内‘掖庭局’下属的杂役、以及京城‘五城兵马司’部分巡逻差役的冬季制服用料。掖庭局负责宫中粗使、部分仓储搬运等杂务;五城兵马司则负责京城治安巡逻。”阿成汇报道,“我问了几个相熟的旧衣铺子和裁缝,最近并无大批量此类制服丢失或报损的记录。不过……”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私下托关系,问到五城兵马司一个老书吏,他偷偷告诉我,约莫十天前,东城兵马司曾有五套全新的冬季差役制服‘不慎被仓库漏水浸湿霉坏’,报了损耗。但具体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也不敢多问。”
“东城兵马司……”沈逾明手指敲击桌面。东城兵马司的管辖范围,正好包括了格物院所在的区域,以及……城东那家西域货栈和前任礼部侍郎宅邸所在的大致范围。
五套新制服“意外”损毁?时间在十天前,正好是他们开始盯上西域货栈之后不久。是巧合,还是有人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了伪装用的制服?
“能查到是谁经手这批‘损毁’制服的处理吗?或者,东城兵马司里,有没有哪个军官、吏目,与齐王府、镇国公府,或者礼部那位前侍郎有往来?”沈逾明追问。
“这个……需要更深入查探,恐怕得动用影卫的关系,或者从兵部、京兆府上层着手,容易打草惊蛇。”阿成为难道。
沈逾明也知道此事急不得,线索到了这里,已经指向了京城治安系统内部可能存在的漏洞或被渗透的环节。这比单纯的江湖势力或外敌渗透,更加麻烦和危险。
“先放一放,让影卫的兄弟留意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即可。”沈逾明决定暂缓这条线,“永寿宫别业那边,有什么新动静吗?”
“暂时没有。留下的两个嬷嬷深居简出,别业大门紧闭。”阿成答道。
沈逾明点点头,正想让阿成去忙,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刚才说,那种布料也是宫内‘掖庭局’杂役所用?”
“是,掖庭局人员庞杂,地位低下,所用衣物料子一般,这种深蓝色厚棉布很常见。”
沈逾明若有所思。昨夜“量天尺”和“天工秘钥”的持续微弱反应,是否与永寿宫别业运回宫里的箱笼有关?如果箱笼里的东西确实与“异物”相关,那么运回皇宫后,引起两件宝物的感应,倒也说得通。但感应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说明东西可能还在移动,或者……皇宫里本身就有类似的、数量不少的东西?
一个更大胆的猜想浮现:皇室秘录记载太祖曾密令搜寻探究“异物”,数百年来,皇室是否真的秘密收藏了一些这类东西?而收藏的地点,或许就在皇宫大内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永寿宫别业取回的,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者与之相关的记录、文献?
如果是这样,那皇宫内感应到的共鸣,就不是孤立的点了,而可能是一个“收藏点”!
这个猜想让沈逾明心跳加速。如果皇宫内真有这样一个秘密收藏,那么其价值和蕴含的信息量将无法估量!皇帝将“量天尺”交给他,是否也存了借他之手,进一步探究这些皇室收藏的用意?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宫里来了太监传口谕。沈逾明连忙整理衣冠出迎。
来的是张谨公公手下一个小太监,笑眯眯地宣旨:“陛下口谕,听闻格物院近日进展颇多,朕心甚慰。今有西域‘于阗国’使团入京朝贡,贡品中有数件奇石异矿,朕观之,或与沈卿所研之物有相似处。特赐沈卿明日随朕一同观览贡品,以备咨询。钦此。”
西域于阗国使团?贡品中有奇石异矿?沈逾明心中一动,立刻谢恩领旨。这倒是个光明正大接触可能存在的“星陨铁”同类或相关物品的机会。皇帝特意让他陪同观览,显然也是想借他的眼力。
送走太监,沈逾明暗自思忖。于阗国位于西域南道,盛产美玉,但也与昆仑山脉接壤。昆仑山……在古星图上,西北方向的火焰符号,是否就对应昆仑某处?如果于阗贡品中真有特殊矿石,或许能提供新的线索。
他正想着,阿成又拿着一封密信进来,脸色比刚才还要严肃几分:“伯爷,西南急信!雷统领发来的,用了最高级别的暗语和加密!”
沈逾明心中一紧,立刻接过,走到内室,用特制药水显影。信的内容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已按指令转移至三号点,隐蔽良好。然昨日观察到,黑山方向雷云持续积聚,异于往常。今日拂晓,雷殛谷方向传来连续沉闷巨响,地动明显,伴有奇异紫光冲天,持续约一刻钟后消失。现山谷方向被浓郁七彩瘴气笼罩,鸟兽惊逃。我等距离尚远,仍感心悸。夫人判断,此非自然雷电,恐与‘山神之眼’异动或被人强行引动有关。袭击者自那日后未见踪影,疑已入谷或潜伏附近。请示,是否冒险靠近侦察?另,祭司言,此等异象,在其族古老歌谣中被称为‘山神睁眼,灾劫将临’,极度不详。我等该如何应对?万急!”
雷殛谷异动!紫光冲天!七彩瘴气!山神睁眼,灾劫将临!
沈逾明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不仅仅是有势力在寻找“山神之眼”,他们已经采取了行动,而且很可能引发了不可预知的后果!顾清辞他们虽然隐蔽,但距离并不算绝对安全,而且那种“心悸”感,说明异动的影响范围可能很大!
绝对不能让他们再靠近!那太危险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提笔疾书回信:“严禁靠近雷殛谷!立即向更远处安全地带二次转移,远离异动区域及可能蔓延的瘴气。以保存人员、记录异象为首要任务。继续隐蔽,观察袭击者及是否有其他势力出现。收集所有关于异象的细节。‘山神睁眼’歌谣的具体内容,设法从祭司处问出,一字不落。等待下一步指令,绝不可妄动!”
写完后,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务必确保夫人绝对安全,必要时可放弃一切任务,以撤离为第一要务。”
将密信加密发出,沈逾明感到一阵心力交瘁。西南的局势急转直下,超出了他的最坏预计。对方竟然能引动“山神之眼”产生如此惊人的异象,其所掌握的方法和力量,恐怕比圣火教更加诡异和强大!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获得力量?还是想引发所谓的“灾劫”?
而京城这边,也是暗潮汹涌,多方势力角逐。他感到自己就像一根被拉扯到极限的弦,西南和京城两端同时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他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明天要陪同皇帝观览西域贡品,或许是一个契机。于阗国的矿石,是否能带来新的启发?皇帝对西南的异动,是否已经知晓?他手中究竟还掌握着多少关于这些“天地枢纽”的秘密?
还有怀中这两件来自皇室、彼此呼应的异宝,“天工秘钥”与“量天尺”。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更深层次的联系?自己之前分别感应,是否忽略了什么?
沈逾明重新坐回书案前,将“天工秘钥”取出,与“量天尺”并排放在一起。在窗外雪后阳光的映照下,秘钥上的齿轮火焰徽记与量尺上的细密纹路,仿佛都流转着微光。他凝视着它们,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两件东西,一为“钥”,一为“尺”。钥可开启门户,尺可度量天地。若它们本是一套……是否意味着,需要“尺”来度量、定位,再用“钥”来开启?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一窒。如果他的猜测成立,那么皇室秘密收藏的,或许不仅仅是零散的“异物”,还可能包括如何使用这套“工具”的记载!而皇帝将他推到前台,赐予“量天尺”,是否存了让他这个“有缘人”或“探路者”,去尝试“度量”甚至“开启”什么的心思?
风险与机遇并存。巨大的危机中,或许也藏着破局的钥匙。
沈逾明轻轻抚过冰凉的尺身和秘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宝藏,他都已没有退路。为了远方的牵挂,也为了探寻穿越背后的真相,他必须走下去,也必须……赢下去。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道来自秘钥,一道来自量尺,隐隐交错,仿佛在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