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暖阳透过窗棂,在紫宸殿偏殿的青砖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一处奇特的“学堂”——没有书案戒尺,取而代之的是铺满地面的软垫、挂在墙上的各种颜色布料、以及散落在角落的、刻着简易符文的木块。
萧曦和萧曦穿着便于活动的短打衣裳,盘腿坐在软垫上,小脸严肃得像在参加朝会。他们面前,萧玉镜和谢玄并肩而立——虽然谢玄仍需倚着特制的拐杖,但至少已能站立。
“今日要学的第一课,”萧玉镜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是认识你们自己的力量。”
她抬手,掌心向上。眉心珍珠白的印记微微发亮,一团暖金色的光晕在掌心浮现,缓缓旋转。
“曦曦,告诉母后,你看见的颜色是什么?”
萧曦睁大眼睛,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是……太阳的颜色,暖暖的。但是里面有一点点银色的小点点,像星星。”
“很好。”萧玉镜点头,看向儿子,“曦儿,你感觉到这团‘气’的流动方式吗?”
萧曦闭眼片刻,小手在空中虚划:“从母后的心里出来,经过胳膊,到手心,然后转圈圈……转得越来越快。”
两个孩子一个“观色”,一个“感气”,竟将萧玉镜刻意控制的能量运转方式说得八九不离十。
谢玄眼中掠过赞许,接过话头:“这就是天赋。你们生来就能看见、感觉到常人无法感知的东西。但这天赋像一柄没有剑鞘的利剑——用得好,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用不好,反而会伤到自己,甚至伤到身边的人。”
他示意柳拂衣端来两碗清水。
“现在,试着把你们的感觉,集中在这碗水里。”
萧曦盯着水面,小脸憋得通红。半晌,碗中清水依旧清澈见底。小姑娘急了,眼圈开始发红:“曦曦看不见……水里没有颜色……”
“别急。”萧玉镜蹲下身,握住女儿的手,“不是让你‘变’出颜色,而是让你‘看’见水本来的颜色。闭上眼睛,别用力,就像……就像闻花香那样轻轻地去感觉。”
萧曦依言闭眼,长长的睫毛轻颤。片刻后,她忽然小声道:“看见了……是淡淡的蓝色,凉凉的,像……像早上的露水。”
几乎同时,萧曦面前的碗中,水面竟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不是被风吹动,而是水面下的水分子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自发地旋转起来!
“曦儿!”柳拂衣惊呼,“你在引导水的流动?”
萧曦睁开眼,也被自己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儿臣只是……觉得水应该动一动,它太安静了……”
谢玄与萧玉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这才第一次尝试,两个孩子就已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控制力——尤其是萧曦,他引导能量流动的能力,几乎已经达到了“意念控物”的雏形!
“接下来,是第二课。”萧玉镜压下心中波澜,神情严肃起来,“认识我们的敌人。”
她走到墙边,取下三块布料——一块暗灰色,一块猩红色,一块是那种诡异的暗紫色。
“暗灰色,代表‘利用’。”她将布料摊开,“就像有人对你们好,不是因为喜欢你们,而是想从你们这里得到好处。这种人要警惕。”
“猩红色,代表‘杀意’。”谢玄接过话,手指轻点那块红布,“当你们看见这种颜色出现在某人身上,意味着他想伤害你们或你们在乎的人。要立刻远离,并告诉父皇母后,或者顾姨姨、卫叔叔他们。”
最后,萧玉镜拿起那块暗紫色的布料。
殿内的气氛骤然凝重。
“这种颜色,你们在中秋夜宴那晚,在镜湖,都见过。”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它不属于人类的情感。它来自虚空,来自那个想夺走母后、想毁灭我们的东西。它代表着——‘侵蚀’。”
萧曦怯生生地问:“‘侵蚀’是什么?”
“就像虫子蛀木头。”谢玄用最直白的比喻,“一点一点,把好好的东西啃空,变成它的养分。被‘侵蚀’的人,会慢慢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它的傀儡。”
萧曦握紧小拳头:“它想侵蚀母后?”
“对。”萧玉镜毫不避讳,“所以父皇母后要变强,你们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从今天开始,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只要看见这种颜色,立刻跑,跑去找大人,绝不要独自面对。”
两个孩子郑重点头。
午后的教学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柳拂衣一直在旁记录,越记越是心惊——两个孩子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萧曦已经能大致分辨出“喜悦的金色”和“伪装的淡金色”的区别;萧曦则开始尝试引导微弱的能量流穿过复杂的木块迷宫,成功率竟有三成。
这已经超越了许多修炼多年的成年人!
教学结束时,两个孩子额上都见了汗,显然这种精细控制极其耗费心神。
“今日到此为止。”萧玉镜柔声说,“去偏殿用些点心,然后睡个午觉。记住,能力就像肌肉,练多了会累,需要休息才能长得更壮。”
乳母领着孩子们退下后,柳拂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皇夫,两位殿下的天赋……恐怕已经不能用‘惊人’来形容了。这进步速度,微臣闻所未闻。”
萧玉镜走到窗边,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或许正是因为……时间不多了。”
谢玄明白她的意思。
虚空威胁迫在眉睫,他们必须尽快让孩子们掌握自保之力。这种紧迫感,反而激发了孩子们潜藏的天赋。
“柳太医,”谢玄忽然问,“依你看,曦儿那种引导能量的能力,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会到什么程度?”
柳拂衣沉吟良久,缓缓道:“若训练得当,或许……能直接干涉现实物质。比如让枯木逢春,让水流倒悬,甚至——影响他人的经脉伤势。”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但萧玉镜和谢玄都听懂了。
如果萧曦能引导能量修复谢玄破碎的经脉,那么康复时间将大大缩短!
“但殿下还太小。”柳拂衣补充道,“心性不稳,控制力不足。贸然尝试治疗如此重的伤势,一旦失控,恐怕会伤及皇夫根本,甚至反噬殿下自身。”
“那就一步步来。”萧玉镜决断道,“从明日开始,增加一个时辰的‘静心课’。本宫亲自教他们如何控制情绪,如何集中精神。谢玄,你的经脉图可以给他们看看,让他们先从‘认识’开始。”
谢玄点头同意。
正商议间,殿外传来脚步声。卫琳琅和墨渊一前一后进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陛下,皇夫。”卫琳琅难得没有废话,直入主题,“铜镜碎片……又出问题了。”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铅盒,打开。盒中,原本安静的碎片此刻正微微震颤,边缘的暗紫色光晕明灭不定,像在呼吸。
更诡异的是,碎片表面浮现出了新的影像——不是眼睛,而是一片模糊的、宫殿般的轮廓。
“这是……”萧玉镜凝神细看。
“镜墟。”墨渊沉声道,“根据最新破译的残卷,‘镜墟’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整个……小世界。独立于我们所在的时空,由无数面镜子构成。那些镜子,每一面都封印着一个‘真实之眼’的拥有者。”
他顿了顿,看向萧玉镜:“【朱阙镜心】很可能就是‘真实之眼’的一种。而陛下您……或许是镜墟选中的,下一任‘镜主’。”
殿内死寂。
窗外的阳光忽然暗了一瞬,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遮挡。
萧玉镜感觉眉心印记在发烫,那热度沿着经脉蔓延,几乎要灼伤她的魂魄。她强忍着不适,问:“成为‘镜主’,会怎样?”
“残卷语焉不详。”卫琳琅摇头,“只提到‘镜主掌虚实,握生死,然永囚镜中,不得自由’。还有一句警告:‘镜墟之门开,真实之境现。得镜心者,终将归于镜墟。’”
终将归于镜墟。
六个字,像判词。
谢玄握住萧玉镜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
“所以,”他缓缓开口,“那面虚空之镜不是在攻击,而是在……召唤。它要带玉镜回镜墟,继承‘镜主’之位?”
“恐怕是的。”墨渊点头,“而且召唤的强度在增加。据臣观测,铜镜碎片的活跃周期已从最初的七日一次,缩短到现在的……每日一次。”
每日一次!
这意味着,虚空对萧玉镜的“吸引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强。照这个趋势,最多一个月,她可能真的会抵抗不住召唤,被强行拖入镜墟!
“有办法阻断吗?”谢玄问。
卫琳琅和墨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除非……”卫琳琅艰难地说,“彻底毁掉【朱阙镜心】。但那样的话,陛下可能会失去所有能力,甚至……危及性命。”
毁掉镜心,或成为镜主。
两个选择,都是绝路。
萧玉镜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绝望,反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
“所以,我们只剩下一条路了。”她站起身,走到铜镜碎片前,伸手——不是触碰,而是悬在碎片上方一寸。
眉心印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既然它要我去镜墟,那我就去。但不是作为被召唤的‘镜主’,而是——”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作为征服者。”
碎片剧烈震颤,暗紫色光晕疯狂闪烁,仿佛在愤怒,又仿佛在恐惧。
萧玉镜收回手,光芒敛去。她转身,看向殿内众人,凤眸中燃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从今日起,所有计划提前。本宫要在一个月内,完全掌控变异后的镜心之力。谢玄,你要在两个月内,恢复至少七成战力。”
“卫琳琅,继续深挖镜墟情报,我要知道它的一切弱点。”
“墨渊,清理残余势力的速度加快。本宫临朝那日,朝堂上下必须只有一个声音。”
“柳拂衣,全力辅助两个孩子修炼,同时准备一切可能用到的丹药、器械。”
她顿了顿,最后说:
“三个月后,本宫要亲自打开镜墟之门。”
“然后,拆了那鬼地方。”
阳光重新洒入殿内,照在她挺拔的背影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如剑般的影子。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妻子、母亲。
她是皇帝。
是要率军征伐另一个世界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