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站在原地,没动。
凉亭里那三人也没走远。中间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不冷也不热,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水汽。林野的卫衣帽子又被掀了一下,他抬手压住,手指顺势摸了下耳后的符纸——还在。这张是防干扰的,贴上去之后耳朵里就一直有轻微的嗡鸣,像老式电视没信号时的声音。
耳机里老陈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们还没散开,灵压场还是连着的。”
林野没回应。他知道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得太明显。刚才那一轮交锋已经让对方起了戒心,再往前逼一步,可能就不是撤退这么简单了。
中间那人忽然开口:“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林野笑了下,“平时没人找我说话,一见人就想多聊几句。”
“我们不是来聊天的。”那人说。
“我知道。”林野看着他,“你们是来看我反应的。比如我说‘铃声’的时候,你们三个同时绷了一下脖子后面的筋。这种动作练不出来,是本能。”
拿书那人翻页的动作顿住了。
右侧那人袖口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滑动。林野盯着那个位置,记得刚才老陈说过,那里有个定时激活的灵流装置,每过三十七秒会跳一次。
“你们背后的人,”林野慢慢把手伸进酸辣粉盒,“是不是怕声音?尤其是突然响起来的那种。”
三人没答。
但他们站的位置变了。原本松散的三角阵型,瞬间收拢了一些。虽然幅度很小,但林野看得出来——这是防御姿态。
他抽出一张空白符纸,放在掌心。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用指甲在纸上划了几道。没有画完整图案,只是做了个记录符的起手势。他知道这些人能认出来。
“你们看了我这么久。”林野把符纸贴在盒盖上,“我也该看看你们。”
中间那人终于皱眉,“你在做什么?”
“留个纪念。”林野说,“万一以后想你们了,还能回放一下。”
老陈在耳机里急了:“林野,别刺激他们!”
林野没理。他知道这一步必须走。对方一直在观察他,记录他的习惯、反应、节奏。现在他要把这个过程反过来。哪怕只拿到一点点反向数据,也比被动挨查强。
左侧那人突然开口:“你不该有这种符。”
林野挑眉,“为什么?联盟不让用?还是你们背后的人特别讨厌这个?”
“这不是你能掌握的东西。”那人声音低了些,像是在重复别人的话。
“哦。”林野点头,“所以你们是代班的?说完话要上报的那种?”
三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拿书那人,手指掐在书脊上,指节发白。他刚才翻书的速度已经够慢了,现在干脆停了下来,一页纸卡在半空,半天没动。
林野盯着他,“你说句话试试?就说‘今天天气不错’,行不行?”
那人没动。
中间那人抬手,拦了一下,“够了。”
“不够。”林野往前半步,“你们每次回答问题之前,都要等一下。不是在想,是在接收指令。左边这个每三句对话呼吸会断一次,右边那个袖子里的东西每隔三十七秒跳一下,跟你们说话的节奏对上了。”
他指着拿书那人,“你最惨。明明不想看书,还得装模作样翻二十秒一页。可你眼睛根本没动,瞳孔都没缩过。你是盯着什么提示器呢?耳朵里的?还是脑子里的?”
三人齐齐抬头。
这一次不是警觉,是慌。
老陈立刻出声:“林野,他们要撤!能量场开始断裂!”
林野没追。他知道这时候动就是中计。这些人来一趟不可能没后手,说不定周围早就埋好了触发点,就等他跨出第一步。
中间那人转身就走。
另外两个紧随其后。步伐整齐,落地无声。走到林子拐角时,三人还保持着同步。直到背影完全被树影吞没,林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手里的符纸。
表面已经浮现出一层淡灰色纹路,像是干掉的泥渍,一圈圈往外扩散。记录完成了。刚才那几分钟的灵气波动全刻在里面了,回去拆解就能看出端倪。
特别是那段同步中断前的异常震荡——就像信号断线前的最后一波杂音。
林野把符纸小心折好,塞进内袋。然后靠在凉亭柱子上,掏出烟盒。手指有点抖,点了两次才点着。
老陈在耳机里问:“你现在回来吗?”
“还不行。”林野吸了一口,“我得让他们确认我真的没跟上去。”
“你就不怕他们设局?”
“怕。”林野吐出一口烟,“但我更怕我以为不怕,结果其实是被人牵着走。”
他看着湖面。
那只风筝还在水里漂着,线早就断了。小孩也不哭了,被人拉走了。只剩下一个红点浮在波纹上,慢慢往岸边荡。
林野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父亲还在家,有次带他去公园放风筝。飞得不高,线一松就往下掉。父亲说,线断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以为还抓着。
他掐灭烟,把烟头装进空饮料瓶里。
这是规矩。不管多急,都不能在现场留下痕迹。
耳机里传来一阵短促的滴滴声,是老陈发来的加密讯号。意思是总部一切正常,东区无人潜入,王大锤那边也没发现死灰复燃。
林野回了个“收到”。
然后他站直身子,看向三人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这次见面没分出胜负。对方没拿到他的破绽,他也没撕开对方的伪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三个人不是自己在说话。
他们是传声筒。
而能让三个修真者变成提线木偶的人,绝对不止想看看他态度这么简单。
林野解开外套,检查胸口的符。防追踪的还在,颜色没变。破幻术那张有点温,像是启动过一次。可能是刚才某次视线交错时触发的。
他重新拉上拉链,走到灌木丛边,把盖着符纸的电动车推出来。
电池口的隔灵符还在,边缘有点翘,但没脱落。他按了按,确保密封完好。
发动车子的时候,仪表盘亮了一下。电量百分之七十六,够跑三十公里。导航没开,他也不需要。现在去哪都不重要,关键是不能按别人预设的路线走。
他戴上头盔,最后看了一眼凉亭。
三个人坐过的地方空着。石凳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连茶杯都没一个。干净得不像谈过话,倒像是从来没来过人。
林野拧动把手。
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响。
刚拐出小路,耳机里又响了。
老陈的声音很急:“林野,等等!”
林野停下。
“你刚才贴在盒盖上的记录符……它自己变了。”
林野低头看酸辣粉盒。
符纸上的灰纹正在缓慢移动,像有东西在下面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