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漫过脚边岩石的刹那，叶凡动了。
他没看身后压过来的、吞噬一切的死寂，也没看摇摇欲坠的同伴，眼睛死死钉在洛星河之前布阵、此刻正被灰白快速蚕食的那个节点。那里，虚空像被撕开又勉强粘合的破布，还残存着一丝极微弱、极不稳定的空间涟漪。
是之前阵法运转时，与古路本身空间结构短暂共鸣留下的“疤痕”。
也可能是……唯一能钻的缝隙。
“走！”吼声短促如刀劈。叶凡左手抄起几乎瘫软的洛星河，右手碎星权杖向后横扫，暗金杖芒炸开，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将最后一点残存的星力化作推力，狠狠撞在李重山背上。
李重山正因叶凡那声吼而绷紧，被这一撞，整个人炮弹般朝那节点冲去，手里还下意识拽住了离他最近、正踉跄后退的蛮古铁山。
“跟上！”叶凡瞥向金焱和幽无夜，眼神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冰冷的决断。他自己则紧随李重山之后，冲向那正被灰白迅速抹平的缝隙。
金焱脸上高傲与挣扎一闪而逝。死亡的气息太近了，近到他那身太阳神体的血脉都在尖叫。他一咬牙，金色光焰猛地内敛，护住全身，也冲了出去。
幽无夜动作更快。他本就站在靠外的位置，阴影般的身体在灰白触到衣角的瞬间，已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烟，贴着地面，后发先至，几乎与金焱同时扑向缝隙。
百丈距离，瞬息即至。
但灰白侵蚀的速度更快！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空间涟漪，已被灰白覆盖了大半，只剩拳头大小的一片，还在顽强地闪烁，像风中残烛。
李重山冲在最前，眼看就要撞上那片即将熄灭的涟漪。他怒吼一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全身仅存的土黄色蛮力灌注在重剑上，当作破城锥，朝着那点闪烁猛力捅去！
“给老子——开！！”
“嗤——！”
重剑剑尖刺入涟漪的刹那，像是捅进了一团粘稠的胶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空间撕裂声。那拳头大的涟漪被暴力撑开，勉强变成一道不规则的、边缘不断崩溃的暗色裂口。
裂口内部，不是想象中的通道，而是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无数细碎的灰白光屑已经渗了进来。
“进！”叶凡的声音在李重山耳边炸响。
李重山眼睛一闭，拽着蛮古，一头扎了进去。蛮古被他拽得闷哼一声，也跟着消失。
叶凡紧随其后，在投入裂口的瞬间，他反手将碎星权杖狠狠插在裂口边缘的虚空。杖身嗡鸣，残余的星力疯狂涌出，化作几道暗金锁链，死死“钉”住裂口两侧，延缓其崩溃。
“快！”他回头厉喝。
金焱和幽无夜的身影几乎是擦着合拢的灰白边缘，一金一黑两道流光，射入裂口。
就在幽无夜黑袍一角没入的刹那。
“咔……咔嚓！”
碎星权杖发出的暗金锁链，寸寸断裂。
权杖本身剧烈震颤，表面光华急速黯淡。
叶凡瞳孔一缩，伸手虚抓，想收回权杖。
晚了。
最后一丝维系的力量崩断。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口内部疯狂倒卷而出，冲击在权杖上。这柄伴随他许久的古兵，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暗金光泽彻底熄灭，杖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随即被乱流卷着，抛向裂口深处无尽的黑暗。
而失去了权杖最后的支撑，那道不规则的裂口，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攥紧，骤然收缩！
灰白的死寂气息，顺着裂口收缩的边缘，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蜂拥钻入！
叶凡只来得及将怀里的洛星河往前一送，自己则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和身后灰白侵蚀的推力狠狠撞在后背。
“噗！”
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阵阵发黑。护体星力在乱流和灰白双重侵蚀下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混乱。绝对的混乱。
身体像被无数只手撕扯、旋转、抛掷。耳边是空间被揉碎的尖啸，还有灰白死寂侵蚀灵力时那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滋滋”声。偶尔有破碎的陨石碎块或不知名的金属残片擦着身体飞过，带起血痕。
他只能死死抱紧洛星河，将最后一点星力护住两人要害，任由乱流裹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漫长。
“轰！！！”
身体狠狠砸在某种坚硬粗糙的平面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头腥甜不止。落地瞬间，他本能地翻滚卸力，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怀里护着的洛星河只是闷哼一声。
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轰鸣不止。
叶凡强忍眩晕和剧痛，撑起身体，第一时间看向四周。
不是预想中的花海，也不是任何一层熟悉的古路景象。
这是一片巨大的、残破的广场。地面由一种灰黑色的、非金非石的材料铺就，布满纵横交错的深刻划痕，还有大片大片干涸发黑的污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腐败气味。广场边缘，是断裂倾倒的巨大石柱，以及一些造型奇诡、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造物残骸。天空是永恒的暗红，低垂厚重，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的、拖曳着长长尾迹的暗红色流光。
空气稀薄，灵气近乎枯竭，反而弥漫着一股更精纯、也更令人不安的寂灭气息，虽然不像刚才那灰白死寂般具有侵略性，却无处不在，沉淀在每一寸空间里。
绝地。
而且，不在星神古路已知的任何一层结构内。很可能是之前暴力撕开空间裂缝时，坠入了古路与某些破碎位面、或者古战场废墟之间的夹缝。
“咳咳……”旁边传来咳嗽声。
李重山趴在不远处，正挣扎着想爬起来，重剑掉在一边。蛮古铁山半跪着，捂着胸口喘粗气。金焱和幽无夜落在更远些的地方，金焱身上的金色光焰黯淡得只剩一层薄膜，幽无夜黑袍破烂，气息萎靡。两人都第一时间警惕地看向叶凡，又迅速打量四周环境。
洛星河在叶凡怀里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眼神先是涣散，随即聚焦，看到叶凡近在咫尺的脸，和嘴角未干的血迹，瞳孔一缩：“叶……”
“别动。”叶凡松开她，自己踉跄站起，每动一下，全身骨头都在呻吟。他看向碎星权杖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无尽的暗红虚空。权杖丢了，而且很可能损坏严重。
李重山终于爬了起来，捡起重剑，一瘸一拐走过来，脸色难看：“叶兄，这是哪儿？咱们……好像掉坑里了。”
金焱和幽无夜也走了过来，五人第一次在暂时没有致命威胁的环境下聚在一起，气氛却比刚才被围攻时更微妙。
“未知废墟，位面夹缝。”叶凡抹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灵气枯竭，寂灭沉淀。不是好地方。”
“刚才那灰白……”蛮古铁山心有余悸。
“是有人从外部，用超越古路规则允许的力量，强行侵蚀第三层空间。”幽无夜阴冷开口，看着叶凡，“赤炎没这个本事。至少化神级的力量，而且精通寂灭道则。”
“逆星盟。”叶凡吐出三个字。
众人沉默。如果真是化神级的力量介入，那事情就完全超出了他们这些金丹、元婴修士能应对的范畴。
“你之前说，赤炎的目标是‘星源井’？”金焱看向叶凡，又瞥了一眼仍虚弱的洛星河。
洛星河靠着半截残柱，低声道：“我被控制时……隐约听到……他们要用‘星源井’的力量，配合寂灭道则，污染甚至抽干古路核心……为某个‘降临’做准备……”
降临。
这个词让所有人后背发凉。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叶凡打断压抑的气氛，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广场，“先确定我们在哪，有没有出路。这里寂灭气息沉淀，待久了，修为会被慢慢侵蚀。”
他尝试感应怀中的玉简和两块碎片。玉简还在，但传递出的方位信息一片混乱，显然受到了此地特殊环境的干扰。两块碎片传来微弱的共鸣，不是指向某个方向，而是……仿佛在回应这片废墟深处，某个遥远的存在。
他看向废墟深处，那些倾倒的石柱和金属残骸之后，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庞大的建筑阴影。
“走那边。”叶凡指了指碎片共鸣感应的方向。那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没有更好的选择。五人稍作调息，吞下丹药，勉强压下伤势，组成一个松散的、彼此警惕的队形，朝着废墟深处走去。
脚步声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格外清晰。
走过倾倒的石柱，穿过一片由巨大骨骼和扭曲金属构成的残骸堆，前方景象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半边坍塌的、金字塔形的黑色建筑。建筑表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扭曲如同活物的符文，大部分已模糊不清。在金字塔底部，一个被乱石半掩的入口，黑洞洞地敞开着。
而两块碎片的共鸣，陡然变得清晰、强烈。
源头，就在那金字塔内部。
与此同时，叶凡丹田内，那枚暗金星核雏形，毫无征兆地，自发加速旋转起来，传来一股混合着渴望与……冰冷警告的悸动。
他停下脚步，看向那幽深的入口。
里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