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睁眼的刹那,墓室的空气凝固了。
那不是单纯的尸气,里面掺杂着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恨与冰冷,如同实质的冰锥,扎进每个人的骨髓。
扑向叶凡的六名高级尸傀首当其冲。他们体内原本活跃的灰白虫卵,在这股更古老、更霸道的尸气冲刷下,发出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哀鸣,瞬间萎靡、龟缩。
尸傀们前冲的动作猛地扭曲变形,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踉跄着撞在一起,阵型大乱。
赤炎脸色“唰”地惨白,手中灰色阵旗疯狂挥舞,试图重新掌控,阵旗上的血光却忽明忽暗,被那滔天尸气压得几乎熄灭。
水晶棺椁中,女尸缓缓坐直。纯黑的眼瞳扫过墓室,空洞而漠然,最终停留在柳如丝身上。她似乎感应到了后者身上那微弱的、同源的百花灵气。
苍白僵硬的手指抬起,指向自己胸口那柄青铜匕首。
“拔……了它……”
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灵魂的痛苦与渴望。
“解……脱……”
柳如丝浑身一颤,本能地看向叶凡。
叶凡目光死死盯着乱石堆上方——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人。宽大的兜帽下,半张腐烂流脓、半张覆盖着细密灰白鳞片的脸,正漠然地俯视下方。
他的气息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仅仅是站在那里,墓室内弥漫的上古尸气竟隐隐有被压制、被同化的趋势!
化神期!而且是修炼寂灭之道到了极深境界的化神!
“灰衣执事……”叶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黑袍人似乎听到了,腐烂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没有看赤炎,也没有看那具诡异的女尸,纯黑的眼珠(如果那还能算眼珠)始终锁定在叶凡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叶凡丹田的位置。
贪婪,毫不掩饰。
“葬花匕……”黑袍人开口,声音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给我。”
这句话不是请求,是宣告。
“主上……”赤炎还想说什么。
“废物。”黑袍人甚至没看他,只吐出两个字。赤炎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血,竟不敢再言。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压在每个人心头。金焱握剑的手在抖,李重山额头青筋暴跳,柳如丝脸色更加苍白。那具女尸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纯黑眼瞳转向黑袍人,口中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嘶吼。
绝境。
叶凡脑中飞速盘算。硬拼?对方是化神,己方伤的伤,残的残,女尸立场不明,毫无胜算。逃?入口已塌,四周是刻满禁咒的石壁。
只有一个办法——乱中求生,借力打力!
“柳如丝!”叶凡突然喝道,“去拔匕首!那是你的机缘!”
柳如丝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女尸要解脱,黑袍人要匕首,这匕首是关键!她银牙一咬,百花绫护体,身化流光冲向水晶棺椁!
“找死。”黑袍人动了。他抬起一只覆盖着灰白鳞片的手,对着柳如丝遥遥一抓。
五道灰黑色的寂灭之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撕裂空气,瞬间便到柳如丝背后!
几乎同时,叶凡也动了。他拦不住那五道寂灭之气,但他能攻击黑袍人不得不救之处!
碎星权杖脱手,化作一道暗金流星,不是射向黑袍人本体,而是射向他脚下那块作为临时立足点的最大碎石!同时,叶凡双手结印,丹田内星核疯狂逆转,两块碎片虚影在胸口浮现——星镇之术,目标,黑袍人那只抓出的手!
他要的不是镇压,是干扰,哪怕只有一瞬!
黑袍人“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叶凡竟敢主动出手。抓向柳如丝的手势果然微微一滞,分出一缕心神,屈指弹向射来的碎星权杖。
“铛!”
权杖被弹飞,表面裂痕更深。叶凡的星镇之力也落在黑袍人手上,只是让其表面的灰白鳞片光泽暗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连半息都没能定住。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干扰和分神,让那五道寂灭毒蛇慢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线!
柳如丝已扑到棺椁前,生死关头,潜力爆发,百花绫卷住青铜匕首柄,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拔!
“嗤——!”
没有鲜血喷溅。匕首离体的瞬间,女尸胸口伤口处涌出大量浓稠如墨的黑气,整个棺椁“咔嚓”一声布满裂痕!女尸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长啸,啸声中既有无边痛苦,也有终于解脱的释然。她纯黑的眼瞳最后看了柳如丝一眼,似乎传达了什么,随即整个身躯连同水晶棺椁,一同化作漫天晶莹的光点,消散无踪。
唯留那柄青铜匕首,落入柳如丝手中。匕首入手冰凉,一股中正平和的净化之力顺着手臂涌入她体内,她手臂伤口处的灰黑气息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褪去!
成了!
而黑袍人那五道被稍稍延迟的寂灭毒蛇,此时也已袭到柳如丝身后!
“躲开!”叶凡疾呼。
柳如丝头也不回,反手将刚刚认主的葬花匕向后一挥!
没有华丽的刃光。一道清澈如秋水、却带着蓬勃生机的青色波纹荡漾开来。
嗤嗤嗤……
五道凶戾的寂灭毒蛇撞上青色波纹,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残余的威力擦着柳如丝身侧掠过,将她身后石壁腐蚀出五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有效!葬花匕的净化之力,对寂灭之气有极强的克制!
黑袍人腐烂的半边脸明显抽搐了一下,第一次露出了恼怒的神色。他不再理会柳如丝,身形一晃,直接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在叶凡头顶!覆盖鳞片的手掌按下,掌心灰黑漩涡旋转,一股吞噬、腐朽、终结一切的意志笼罩下来!
“寂灭……归墟掌!”
叶凡浑身寒毛倒竖,死亡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狂吼一声,星核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两块碎片虚影几乎要透体而出,在头顶凝聚成一面布满裂痕的暗金古盾。
“轰!!!”
掌盾交击。
暗金古盾支撑了不到半息,轰然炸碎。叶凡如同被陨石砸中,整个人炮弹般倒射出去,狠狠撞在刻满禁咒的石壁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暗金色的星力碎芒,胸口凹陷下去一片,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碎星权杖“当啷”一声掉在不远处,灵光几乎完全黯淡。
化神一击,恐怖如斯!
“叶兄!”李重山目眦欲裂,不管不顾挥剑冲向黑袍人。
金焱也红了眼,太阳真火催到极致,金乌剑化作一道烈焰流星刺向黑袍人后心。
“蝼蚁。”黑袍人头也不回,反手一挥袖袍。
灰黑死气如潮涌出,李重山的重剑被震得脱手飞出,整个人滚倒在地,口鼻溢血。金焱的烈焰流星被死气一冲,火光瞬间黯淡大半,人也踉跄后退。
黑袍人看都没看他们,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再次抬掌,抓向瘫在墙根、气息萎靡的叶凡的丹田——他要生生挖出那枚星核雏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叶凡身体的刹那。
异变再生!
叶凡撞上的那面刻满暗红镇尸禁咒的石壁,因为他鲜血的浸染和方才巨大的冲击力,竟“咔嚓”一声,向内塌陷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比上古女尸更精纯、更澎湃、更古老的星辰波动,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巨龙苏醒,从洞内喷薄而出!
这股波动出现的瞬间,叶凡怀中那两块源初碎片,以及他丹田内黯淡的星核,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欢呼雀跃的剧烈共鸣与灼热!
第三块碎片的感应?不!这感应比洛星河描述的陨神台方向强烈了十倍!古老了百倍!
黑袍人抓向叶凡的手猛地顿住,他霍然转头,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黑洞,灰白的眼珠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星源……井的……废弃支路?!这怎么可能还开着?!”
他话音未落。
那黑洞深处,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星辰波动。一点璀璨到无法形容、仿佛浓缩了整片星空的蓝色光芒,缓缓亮起。
光芒中,隐隐有锁链拖动、巨物翻身的沉闷声响传来,伴随着一声悠远、苍凉、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
叹息。
叹息声拂过墓室,所有人都感觉神魂一颤,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抚过。
黑袍人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叶凡,身影暴退,嘶声厉喝:“走!”他甚至没管赤炎,直接撕开一道灰白裂缝就要遁入。
赤炎惊恐万状,连滚爬爬想跟上。就在此刻,那黑洞中亮起的蓝色光芒骤然扩张,一道湛蓝如星河的柔和光柱笔直射出,不是攻击,却精准地卷住了重伤的叶凡、不远处的柳如丝、李重山以及金焱,不容反抗地将他们拖向黑洞深处!黑袍人回头瞥见这一幕,腐烂的脸上竟露出极端惊怒与一丝……忌惮?他毫不犹豫冲入裂缝消失。
赤炎慢了一步,被那湛蓝光柱的边缘扫中,连惨叫都未发出,身躯连同神魂瞬间被分解成最基础的灵气光点,湮灭无踪。
光柱收回,叶凡四人消失在黑洞中。墓室重归死寂,只剩坍塌的乱石,满地狼藉,以及那渐渐收缩、最终隐没于石壁后的幽深洞口。
远处,似乎传来古路结构不堪重负的、沉闷的崩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