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墨色的天幕上星辰渐密,微弱的星光透过渡厄斋的梧桐叶隙,洒下斑驳的碎影,落在青砖地上,与桃枝阵的微光交织,晕出一片温柔的昏黄。丹炉里的烟火依旧袅袅,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伴着艾草的清苦气息,漫溢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白日除煞后的疲惫与残留的冥寒。清风师叔终于磨磨蹭蹭打扫完庭院的糯米粒,扫帚一扔,便蹲在丹炉旁蹭热度,鼻尖凑到炉口,嗅着灵草汤的香气,嘴里依旧絮絮叨叨地抱怨,却没了之前的戾气,只剩几分疲惫后的慵懒:“玄虚师叔,灵草汤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碗,方才那碗太苦,没喝够,多喝两碗,我身上的伤才能好得快,也好早点出去除邪祟,立大功。”
“刚给你盛过一碗,再喝就过了,”玄虚师叔蹲在阵眼旁,正用细布擦拭桃枝上的冥气痕迹,语气依旧严谨,却没了之前的严厉,“灵草汤是调理经脉的,不是糖水,喝多了反而耗损灵力,你乖乖回房调息,明日一早再喝,不然别说除邪祟,就连起身都难。”
“我才不信,”清风师叔梗着脖子嘴硬,却也不敢真的跟玄虚师叔较劲,只能蹲在原地,伸手拨了拨炉边的柴火,被火星烫得缩手,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硬邦邦地说道,“我就是试试火候,看看符膏熬得怎么样了,明月师弟,你熬的驱煞膏,能不能给我多留一瓶?我身上的伤重,得多抹点,不然冥气散不去,影响我除邪祟。”
明月师叔正坐在丹炉旁,将熬好的驱煞膏分装在瓷瓶里,指尖沾着淡绿色的膏体,动作沉稳细腻,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身上的伤,多半是自己莽撞作出来的,给你一瓶就够了,多了也是浪费,说不定你还会偷偷拿去抹在桃木枝上,瞎折腾。再说,玄虚师叔说了,你要闭门调息三日,留再多驱煞膏,你也没机会用。”
“我才不会瞎折腾!”清风师叔不服气地嚷嚷,却被明月师叔怼得说不出话,只能耷拉着脑袋,盯着丹炉里的烟火发呆,模样委屈又倔强,惹得靠在廊柱上的傅承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底的疲惫渐渐散去几分。
我抱着念初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小家伙睡得愈发安稳,小指尖的暖光渐渐收敛,只剩一缕淡淡的金光,温顺地萦绕在周身,偶尔轻轻动一下小手,像是在梦里追逐光点。我轻轻拢了拢他身上的薄毯,目光平静地扫过庭院,丹炉的火光映着众人的身影,清风的倔强、明月的沉稳、玄虚的严谨、傅承渊的温柔,还有念初的乖巧,交织在烟火气里,格外踏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庭院的静谧,“咚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带着几分慌乱,不似邪祟的诡谲,却也透着几分急切,撞碎了庭院里的慵懒与安稳。“谁?”玄虚师叔立刻站起身,指尖瞬间凝聚起灵力,目光警惕地望向大门,语气严谨,“深夜叩门,若是邪祟,速速退去,否则休怪符箓无情;若是凡人,说明来意,待我们查验清楚,再开门。”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慌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傅承渊傅先生的朋友,我姓沈,沈砚之,从省城来,特意来求助的,傅先生在吗?拜托各位道长,救救我的家人……”
傅承渊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缓缓直起身,胸口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微微吸气,声音沙哑却沉稳:“是沈砚之,我在省城的合作伙伴,主营古董字画生意,想来是真的遇到了难处,玄虚师叔,开门吧。”
玄虚师叔点了点头,示意清风师叔去开门,却不忘叮嘱:“小心些,深夜从省城赶来,难免有蹊跷,留意他身上有没有冥气,别是邪祟伪装的。”
“放心,有我清风真人在,若是邪祟伪装的,我一招就能识破,打得它魂飞魄散!”清风师叔立刻来了精神,忘了之前的委屈,攥着桃木枝,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大门走去,脚步依旧有些踉跄,却依旧摆着威风凛凛的模样,走到门边,还故意清了清嗓子,装出沉稳的语气,“开门可以,先说明白,你找傅先生做什么,身上有没有带邪祟,若是敢撒谎,我定不饶你!”
说着,他便抬手拉开门闩,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凉的夜风裹挟着淡淡的冥气,瞬间涌进庭院,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墨香与尘土味。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头发凌乱,眼角布满红血丝,脸上沾着些许尘土,神色慌张,身形微微颤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锦盒,锦盒表面泛着淡淡的黑芒,显然沾染了冥气。他身后跟着一个助理,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包袱,眼神里满是恐惧,连头都不敢抬。
这便是沈砚之,我曾听傅承渊提起过,在省城经营着古董生意,为人谦和,生意做得本分,只是没想到,会深夜从省城赶来,这般狼狈。沈砚之一看到傅承渊,像是看到了救星,踉跄着上前几步,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平复下慌乱的情绪,语气急切又无助:“傅总,各位道长,求你们救救我妻儿,救救我沈家……约莫半个月前,我从乡下收了一件旧木柜,说是清代的老物件,我看着做工精细,便买了回来,摆在书房里,可自从那木柜进了门,家里就开始不太平了……”
他咽了口唾沫,语气里的恐惧愈发浓烈,细细诉说着过往半个月的诡异遭遇,语气细腻,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民间灵异的细碎诡异,没有惊天动地的惊悚,却处处是让人膈应的不安:“起初,只是深夜能听到书房里有‘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木头关节转动的声音,我以为是木柜年久失修,也没放在心上,可没过几日,我那小儿子就开始哭闹不止,每到深夜,就指着书房的方向,喊着‘木头人,木头人要抓我’,不肯睡觉,浑身发冷,身上还渐渐起了些青黑的印记,和……和方才这位道长身上的印记,有些相似。”
他说着,指了指清风师叔肩头的青黑,语气愈发急切:“后来,我妻子也开始不对劲,整日昏昏沉沉,精神恍惚,夜里做噩梦,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抓我,别抓我’,身上也起了青黑印记,浑身无力,连饭都吃不下。我妻子本就是风水先生,但是她破不了,我请了省城好几位懂行的先生来看,都说是什么邪祟缠身,用了不少法子,贴符箓、烧艾草,都不管用,反而越来越严重,有人说,这邪祟是阴傀门的伎俩,我想起傅先生曾跟我说过,您认识几位道长,擅长除邪驱煞,便连夜从省城赶来,一路奔波,不敢耽搁,拜托各位道长,随我回去,救救我的家人,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明月师叔语气沉稳:“沈先生,除邪驱煞,是我们的本分,不谈钱财。只是,你所说的旧木柜,想必是沾染了冥气,或是藏着阴傀门的邪物,方才我察觉到,你手里的锦盒,也沾染了冥气,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砚之闻言,连忙打开手里的锦盒,里面装着一把小小的木梳,木梳通体发黑,梳齿上刻着几道扭曲的纹路,泛着淡淡的黑芒,正是阴傀门常用的冥符纹路,表面还沾着些许细碎的木傀碎片,显然,这木梳也是从那旧木柜里找出来的,沾染了浓郁的冥气。“这……这是我从那旧木柜的抽屉里找出来的,”沈砚之语气慌张,伸手想要拿出木梳,却被明月师叔拦住,“别碰它,这木梳被冥气炼过,上面刻着阴傀门的冥符,是缠煞的引物,碰多了,会被冥气侵蚀,经脉受损。”
清风师叔凑上前,眯着眼睛打量着锦盒里的木梳,攥着桃木枝,故作高深地说道:“哼,我就说是什么邪祟作祟,原来是阴傀门的小伎俩,这木梳和木柜,想必是藏着木傀碎片和缠煞,专挑老人小孩下手,吸食阳气,阴损得很。沈先生,你放心,有我清风真人在,随你回去,一招就能破了这邪祟,救回你的妻儿,让那些阴傀门的余孽,知道我的厉害。”
“清风师叔,你身上的冥气还未消散,经脉也被侵蚀,不宜远行,”傅承渊轻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我伤势未愈,无法随你们前往,玄虚师叔需留守渡厄斋,加固桃枝阵,防备阴傀门余孽偷袭,不如,让明月师叔、初一,带着念初,随沈先生前往,清风师叔,你留在渡厄斋,闭门调息,好好养伤。”
“我不留守!”清风师叔立刻反驳,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身上的伤不算什么,抹点驱煞膏就好了,再说,除邪祟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清风真人?若是我不去,明月师弟和初一,万一应付不过来,怎么办?念初小祖宗的金乌之力虽然厉害,却不稳定,有我在,还能帮着牵制邪祟,绝对不会添乱。”
玄虚师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语气严谨:“也好,清风,你随他们一同前往,只是,到了沈家,不准莽撞,一切听明月的安排,不准擅自出手,若是敢添乱,回来我定加重处罚,不仅要闭门调息,还要打扫一个月的庭院,不准喝灵草汤。”
“知道知道,我绝对不莽撞,一切听明月师弟的安排!”清风师叔立刻喜上眉梢,忘了之前的抱怨,连忙点头答应,生怕玄虚师叔反悔,却依旧嘴硬道,“我本来就不会添乱,只是玄虚师叔你不放心罢了,到了沈家,我定好好表现,让你看看,我不是只会嘴硬,也能好好除邪祟。”
明月师叔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到了沈家,被一道小小的缠煞,就吓得躲在身后,还要我来救你。”
“我才不会!”清风师叔不服气地嚷嚷,却也不敢再多说,连忙转身,跑到丹炉旁,拿了几瓶驱煞膏和一叠破傀符,塞进怀里,又抓了一把糯米和几束艾草,往腰间一缠,活像个挂着杂物的猎户,模样狼狈又滑稽。
沈砚之见状,连忙道谢:“多谢各位道长,多谢各位道长,若是能救回我的妻儿,我定当重谢,我们现在就走,路途不算太远,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到。”
傅承渊靠在廊柱上,缓缓调息,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们,语气沙哑却郑重:“明月师叔,初一,清风师叔,你们小心些,沈先生所说的邪祟,若是阴傀门的伎俩,想必不简单,或许还有余孽在暗中窥伺,初一,你开着阴阳眼,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看好念初,别让他金芒失控;明月师叔,你多费心,牵制邪祟,破解阴傀门的伎俩;清风师叔,你务必听话,别莽撞,若是遇到不敌,立刻发符信号,我和玄虚师叔,会尽快赶来支援。”
“放心吧,傅承渊,”明月师叔点了点头,语气沉稳,“我们会小心行事,尽快解决邪祟,救回沈先生的妻儿,早日回来,你好好养伤,玄虚师叔,渡厄斋就拜托你了。”
玄虚师叔点了点头,语气严谨:“去吧,路上留意动静,阴傀门的余孽尚未彻底清除,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遇到窥傀或是木傀,速战速决,别拖延,念初的金乌之力,能克制冥气,关键时刻,可让他出手辅助,切记,不可勉强,安全第一。”
一切准备妥当,沈砚之带着小厮,在前引路,明月师叔、清风师叔、我抱着念初,跟在身后,踏着夜色,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夜色依旧浓重,晚风寒凉,吹得路边的枯草丛“簌簌”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远处的村落,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透着几分诡异与安宁交织的气息。
清风师叔走在中间,攥着桃木枝,时不时挥舞一下,嘴里依旧絮絮叨叨,却刻意放慢脚步,生怕跟不上众人,也怕遇到邪祟,嘴上却依旧嘴硬:“夜里的风,倒是凉快,正好适合除邪祟,沈先生,你放心,到了宅院,我先去探查一番,若是有邪祟,我第一时间就出手,绝不给它们伤害你妻儿的机会。”
沈砚之连忙道谢:“多谢清风道长,一切都拜托了。”
明月师叔走在最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时不时弯腰,将一束艾草插在路边的土缝里,艾草落地,泛着淡淡的金光,驱散着周边零星的冥气,语气沉稳:“沈先生,你再仔细想想,那旧木柜,是从哪个乡下收来的,卖木柜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阴傀门的邪物,不会随意流落民间,想必是有人故意将木柜卖给你,目的不明。”
沈砚之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片刻,语气不确定:“卖木柜的,是一个乡下的老汉,看着老实巴交,说是家里的老物件,留着没用,便想卖掉换些钱,我也没多想,就买了下来,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手,格外冰凉,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腐朽味,当时我以为是乡下老汉常年干农活,沾了泥土的味道,现在想来,怕是……怕是也被冥气侵蚀了。”
“多半是阴傀门的余孽,故意伪装成老汉,将藏有邪物的木柜卖给你,”明月师叔语气沉了几分,“目的或许是为了吸食你家人的阳气,滋养冥气,或是为了牵制我等,毕竟,你是傅承渊的合作伙伴,他们或许想通过你,引我们出手,趁机偷袭。”
清风师叔闻言,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攥着桃木枝的手,微微收紧,却依旧嘴硬:“哼,这些阴傀门的余孽,倒是狡猾,竟敢用这种伎俩,等我找到他们,定要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渡厄斋的厉害,也让他们知道,我清风真人,不是好惹的。”
我抱着念初,走在最后,缓缓睁开阴阳眼,眼底的蓝光轻轻晃动,清晰地看到,路边的枯草丛里,藏着无数细碎的黑芒,都是冥阴余毒,被夜色滋养,渐渐凝聚成细小的路煞,还有几只小小的窥傀,藏在枯草丛里,悄悄盯着我们,试图传递消息,显然,阴傀门的余孽,果然在暗中窥伺,没有彻底撤离。
“路边有零星的路煞,还有几只窥傀,”我轻声说道,伸手指了指路边的枯草丛,“都是阴傀门的小伎俩,用来窥伺我们的动静,暂时没有威胁,明月师叔,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不必耽搁。”
明月师叔点了点头,语气沉凝:“不用管它们,速战速决,到了沈先生的宅院,先解决木柜里的邪祟,再回头收拾这些窥傀,别被它们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