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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浪急。

台湾海峡的夜,黑得如同泼墨。农历七月的海面,西南季风正盛,浪头一丈接着一丈,拍打在船身上发出沉闷的轰响。在这片被称为“黑水沟”的海域,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老舵手,也不敢在夜间轻易行船。

但此刻,一艘单桅小艇正破浪而行。

船长不过三丈,船身漆成与海水相近的深灰色,帆是近乎黑色的褐帆,在夜色中几乎与海天融为一体。船头站着一个人,身形精悍如铁,脸上涂着用炭灰和鱼油调制的黑膏,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他叫林默,“夜枭”三组资深密探,代号“海东青二”。

“还有三里。”掌舵的老者低声道,声音沙哑如磨砂。他是澎湖的老渔民,在这片海域讨了四十年生活,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台湾海岸线,“前面就是鹿耳门水道,今夜潮水够深,咱们的小艇能过去。”

林默点点头,目光始终盯着东南方向那片漆黑的海岸线。那里本该是渔火点点的汉人渔村,如今却一片死寂——荷兰人为了防御明军可能的进攻,强行将海岸线十里内的居民全部内迁,违令者格杀勿论。

“荷兰人的巡哨船什么时辰换岗?”林默问。

“子时三刻。”老者熟练地操控着舵柄,小艇在浪谷间灵巧地穿行,“从热兰遮城码头出发,沿台江内海巡逻一圈,卯时回港。咱们要在两班巡哨的间隙进去,最多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林默紧了紧背上的皮囊,里面装着炭笔、细纸、罗盘、测量绳,还有一把淬毒的匕首。这是他第三次潜入台湾,前两次只摸清了外围的炮台和驻军点。这次的任务更重——潜入热兰遮城核心区域,绘制完整的城防详图。

小艇悄无声息地滑入鹿耳门水道。这里水浅礁多,大船难以通行,但正是这天然的屏障,让荷兰人放松了警惕。林默伏在船头,耳朵贴紧船板,仔细聆听水下的动静——没有暗桩,没有铁索,荷兰人显然认为,明军不可能从这条“死路”发动进攻。

“到了。”老者将船靠在一片红树林边缘,水声被茂密的树根吸收,几不可闻。

林默翻身下水,海水及腰。他从皮囊中取出一个竹筒,拔掉塞子,倒出些粉末撒在周围——这是用鱼腥草和硫磺特制的药粉,能驱散水蛇和蚂蟥。做完这些,他才转身对老者做了个手势:在此等候,以三声鹧鸪叫为号。

老者点头,将小艇拖进红树林深处,用枝叶掩盖。

林默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潜入水中,像一条黑鱼般向岸边游去。

台湾,大员湾。

荷兰人称之为“热兰遮城”的堡垒,巍然矗立在沙洲之上。这座始建于崇祯三年的棱堡,经过三十年的不断加固扩建,已成为远东最坚固的欧洲式要塞之一。城墙高达三丈,全部用糯米浆混合贝壳灰砌筑,墙基厚达两丈,呈五角星形,每个角上都建有突出城外的棱堡,形成无死角的交叉火力。

子时末刻,城墙上巡哨的火把有规律地移动着。每隔三十步一个哨位,每个哨位两名士兵,一人持火绳枪,一人持长矛。墙根下还有牵着猎犬的流动哨,那些从巴达维亚带来的獒犬嗅觉敏锐,能在百步外嗅出陌生人的气味。

但今夜,它们都安静得出奇。

林默像壁虎一样贴在城墙西北角的阴影里,这里是一处排水口,铁栅栏早已锈蚀。他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铁栏根部——那是格物院特制的“化铁水”,用硝石、硫磺和某种矿物酸调配而成,能腐蚀铁器。

“滋滋”的轻响在夜风中几不可闻。半盏茶后,三根铁栏被腐蚀断裂。林默侧身钻入,排水沟里污水齐膝,腥臭扑鼻,但他面不改色,屏息前行三十步,头顶出现一个井盖。

这是他从一个被俘的荷兰士兵口中问出的密道——热兰遮城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直通城内仓库区。那士兵是修建排水系统的劳工之一,因酗酒闹事被鞭刑后逃出军营,在台南的汉人村落躲藏时被“夜枭”发现。

井盖很重,林默用肩膀顶了三次才顶开一条缝隙。他先扔出一块沾了猫尿的布——如果附近有猫,会被气味吸引,制造自然的动静。等了十息,没有异常,他才完全顶开井盖,翻身而出。

眼前是一个堆满木箱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硫磺的味道。火药库。

林默心中一凛,但随即镇定下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荷兰人不会想到,有人敢从火药库的排水口潜入。他迅速观察环境:仓库约十丈见方,堆放着数百个标注着荷兰文的木箱。东侧有门,门外有火光透入,显然有守卫。

他从皮囊中取出一根空心竹管,将一端从门缝伸出去,眼睛凑近另一端——这是汤若望传授的“窥管”,利用小孔成像原理,能看到门外景象。

两个荷兰士兵靠在门外的木桶上打瞌睡,火绳枪搁在腿边。更远处,是通往内城的石板路,路上无人。

林默收回竹管,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轻轻吹出门缝。药粉随风飘散,落在两个士兵脸上。这是宋应星配制的“安神散”,用曼陀罗花和几种草药研磨而成,吸入后会在半刻钟内陷入昏睡,醒来只觉做了个梦。

果然,不到半刻,两个士兵的鼾声更沉了。

林默推门而出,身形如鬼魅般掠过石板路,消失在街道的阴影里。

热兰遮城分为三层。

最外层是城墙和棱堡,驻扎着八百名士兵,配备六十门重炮——其中二十四门是十八磅以上的舰炮,从搁浅或俘获的战舰上拆下,架设在特制的炮台上。这些炮台能旋转三百六十度,火力覆盖整个台江内海和城外旷野。

第二层是兵营、仓库、工坊区,住着六百名士兵和四百名工匠、仆役。这里有火药工坊、铁匠铺、木工场,甚至还有一个能修理火绳枪的小型军械所。荷兰人在这里实现了自给自足,即便被围困,也能坚持半年以上。

最内层,才是真正的核心——总督府、教堂、军官宿舍、金库,以及那座高达五丈的主了望塔。塔顶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橙白蓝三色旗,中间是公司徽章——一只持剑持箭的狮子,象征着他们在东方的武力与贸易。

此刻,总督府议事厅灯火通明。

揆一总督坐在长桌尽头,这位五十五岁的荷兰贵族有着典型北欧人的长相:金发碧眼,鼻梁高挺,但三十年热带生活让他的皮肤变得粗糙,眼袋深重,鬓角已染霜白。他面前摊着一张海图,图上用红笔画着一个巨大的箭头——从厦门指向台湾。

“先生们,最新的情报。”揆一的声音低沉,带着莱茵河口的口音,“明国那位‘靖海大将军’郑成功,已经在厦门集结了超过三百艘战船。其中至少有八艘是仿造我国战舰的新型战列舰,载炮三十门以上。”

长桌两侧坐着六名军官,都是东印度公司驻台湾的高级指挥官。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是城防司令范·德·莱顿,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左耳缺了半块——那是二十年前与英国私掠船作战时留下的纪念。

“总督大人,我认为您多虑了。”莱顿粗声道,“明国水师什么水平,我们还不清楚吗?他们只会用火船和跳帮战术,在开阔海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料罗湾那场小冲突,只是因为我们只有六艘船,而且桑德那个蠢货轻敌了。”

“轻敌?”揆一冷冷看向他,“莱顿司令,你可知道郑成功在料罗湾用了什么战术?他将舰队分成四组,小舰诱敌,中舰袭扰,主力舰正面强攻,最后两艘新式战舰从侧翼突袭——这种战术配合,这种战场掌控力,是一个只会用火船的野蛮人能做到的吗?”

莱顿被噎得脸色发红,但不敢反驳。

坐在右手首位的年轻人开口了。他叫威廉·范·奥伦治,二十六岁,来自荷兰贵族世家,三个月前刚从巴达维亚调来担任炮兵总监。他是典型的学院派军官,毕业于莱顿大学军事工程学院,对火炮和筑城学有着深入研究。

“总督大人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奥伦治的声音平静而理智,“我研究过明国近期的军事改革。主导改革的张世杰——他们称之为‘英亲王’——引入了全新的训练方法和战术体系。从他们在中原剿灭流寇的战例看,这支新军擅长步炮协同、工事攻坚,绝非以往的明军可比。”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热兰遮城防御图前:“但正因如此,我更对我们的城堡有信心。热兰遮城是远东第一棱堡,三层防御体系,十二个棱堡互相支撑,城墙倾斜角度经过精确计算,能最大程度抵消炮弹的冲击力。我们的火炮……”

“一百零三门。”揆一接道,“其中二十四磅重炮十八门,十八磅炮三十二门,十二磅炮五十三门。弹药库存足够每门炮发射三百次。”

奥伦治点头:“不仅如此,我们在每个棱堡都储备了备用炮管,火药工坊每天能生产五百磅火药。淡水井深入地下十丈,粮仓里的稻米、咸肉、干菜,足够两千人食用十个月。”

他转身面向众军官,语气坚定:“先生们,热兰遮城不是马尼拉那种老式城堡。这是一座用最新军事科学建造的堡垒。即便明军来三万,来五万,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决心和纪律,他们就永远别想踏进内城一步!”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军官们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

但揆一脸上却没有笑容。他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夜空,良久,才缓缓道:“奥伦治总监说得对,我们的城堡很坚固。但你们要明白——台湾,不是荷兰。我们在这里没有纵深,没有援军,一旦被围困,就是一座孤岛。”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巴达维亚的援军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到。而这两个月,我们要靠这两千人,守住这座城堡,守住公司在远东最重要的据点。”

“总督大人!”莱顿霍然站起,“请您放心!我和我的士兵誓与城堡共存亡!那些明国人要是敢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欧罗巴军人的勇气!”

其他军官也纷纷起身表态。

揆一点点头,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散去。他挥挥手让众人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这是范·迪门总督的亲笔信。他要求我们,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援军抵达。同时……他提到了另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揆一缓缓道:“日本。德川幕府那边传来消息,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正在与幕府接触。范·迪门总督已经派人去联系他,如果可能……我们可以与郑芝龙合作。”

议事厅里一片哗然。

“那个海盗?”莱顿满脸鄙夷,“总督大人,郑芝龙早就失势了,他现在不过是寄居在日本的一条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咬起人来才最凶。”揆一淡淡道,“而且他要对付的是他儿子。父子相残……这种戏码,对我们只有好处。”

他收起信,语气转为严厉:“但这些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城防。奥伦治总监,从明天开始,所有火炮每日实弹校射一次,我要确保每门炮都在最佳状态。莱顿司令,加强巡逻,海岸线十里内,不许任何汉人靠近!”

“是!”

“还有。”揆一最后补充,眼中闪过寒光,“把那些内迁的汉人集中看管起来。如果他们中有明军的奸细……就用最严厉的手段处置。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台湾——”

他一字一顿,声音响彻议事厅:

“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永恒的产业!”

同一时刻,热兰遮城西北角的了望塔上。

林默像一只壁虎,紧贴着了望塔外壁的砖缝向上攀爬。砖缝很窄,只能用指尖抠住,脚下是三十丈高的虚空,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但他爬得很稳,呼吸均匀,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这是“夜枭”特训三年的成果,他们练指力时,要徒手攀爬泉州十丈高的礁石,每天三十次。

终于,塔顶。

这是一个直径两丈的圆形平台,中央立着风向标和旗杆,橙白蓝三色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平台边缘有胸墙,墙上有垛口,每个垛口后都有一门六磅小炮,用于防空和对地压制。

林默翻上平台,伏低身形。塔顶无人——荷兰人的哨兵都在下面的哨位,这里只有换岗时才有人上来检查旗帜。

他迅速行动。

从皮囊中取出炭笔和细纸,借着月光开始绘制。先画整体轮廓:五角星形的城墙,十二个棱堡的位置,护城河的宽度和深度。这些他前两次潜入时已经摸清,现在只需要补充细节。

然后是最关键的部分——火炮部署。

林默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这是长期夜视训练产生的适应性变化。他沿着垛口移动,在每个炮位停留片刻,仔细观察:炮口径、炮架结构、弹药堆放位置、射界标志……

“十八磅,臼炮,射角固定……”

“二十四磅,长管炮,可旋转……”

他低声默念,炭笔在纸上飞速勾勒。一张张草图渐渐成型,每张图都标注着精确的距离和角度。这是用性命换来的情报,每一个数据都意味着将来进攻时,可以少死几十、几百个弟兄。

一个时辰后,主要炮位全部绘制完毕。

林默收好图纸,准备撤离。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塔楼内部——那里有一道旋转楼梯,通往下面的指挥室。按照那个被俘士兵的说法,指挥室里挂着整个热兰遮城的防御总图……

去,还是不去?

风险极大。指挥室很可能有人值守,而且一旦被发现,绝无生还可能。

但那张总图的价值,远超他手中这些零散草图。

林默只犹豫了一息。

他像一道影子般滑下楼梯,脚步轻得连灰尘都没惊起。楼梯旋转而下,尽头是一扇橡木门,门缝里透出灯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所以总督命令,从明天起所有汉人工匠集中看管,不许离开工坊区。”是一个荷兰军官的声音。

“那些女人和孩子呢?”另一个声音问。

“一起关起来。总督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奸细。”

林默心中冷笑。揆一这是狗急跳墙了,但越是高压,汉人反弹就越强。他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里看——房间里有两个军官,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说话。沙盘旁墙上,果然挂着一幅详尽的城防图!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

那张图上,不仅标明了所有炮位、兵营、仓库,还有地下通道、水源位置、粮仓分布……甚至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区域的防御等级和兵力配置。这是热兰遮城的命脉所在!

但怎么拿到它?

硬抢是找死。唯一的办法是……拓印。

林默从皮囊中取出几样东西:一张极薄的桑皮纸,一瓶特制墨水,一块软垫。这是格物院发明的“透印法”,将桑皮纸覆在原图上,用软垫蘸墨水轻拍,墨水会透过纸张在背面形成反像,回去后再用显影药水处理,就能得到近乎完美的复制品。

但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而且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耐心等待着。一刻钟后,两个军官似乎说完了话,其中一个打了哈欠:“我去巡视一圈,你守着这里。”

“去吧,我正好整理下这几天的日志。”

一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军官。那人坐在桌前,开始写东西,背对着城防图。

机会!

林默轻轻推门——门没锁。他像一缕青烟般飘入,贴墙移动,避开军官的视线范围。三步、两步、一步……到了!

他将桑皮纸展开,轻轻覆在城防图上。图纸很大,有两丈长、一丈宽,他必须分四次拓印。第一次,左上角……

软垫轻拍,墨水渗透。

军官似乎听到什么,停下笔,侧耳倾听。

林默屏息,整个人贴在墙边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几息后,军官摇摇头,继续写字。

第二次,右上角……

第三次,左下角……

就在进行第四次拓印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总督大人让我来取上个月的炮位记录。”

是刚才离开的那个军官,他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另一个人!

林默瞳孔骤缩。现在撤离已经来不及,门外的人马上就会进来。他迅速收起桑皮纸和工具,目光扫视房间——只有一个藏身之处:墙角的文件柜和墙壁之间有道半尺宽的缝隙。

他侧身挤入缝隙,刚藏好,门就被推开了。

两个军官走进来。其中一个走到文件柜前,开始翻找:“炮位记录……我记得放在这里……啊,找到了。”

文件柜离林默不到三尺,他甚至能闻到军官身上烟草和汗液混合的味道。只要对方稍微转头,就能看见缝隙里那双冰冷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军官找到文件,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先后离开。

林默没有立刻出来,他又等了半刻钟,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才像鬼魅般闪出,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寅时三刻,鹿耳门红树林。

老者已经等得心焦,就在他准备冒险上岸寻找时,水面“哗啦”一声轻响,林默从水中钻出,浑身湿透,但眼神明亮如星。

“快走!”他翻身上船,声音急促。

老者二话不说,解缆、撑篙、张帆,小艇像离弦之箭般冲出红树林,驶向外海。直到离开海岸五里,进入深水区,林默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个油布包裹。

包裹里,四张桑皮纸完好无损。

“成了?”老者眼中闪过激动。

“成了。”林默点头,但脸上没有喜色,“但荷兰人也警觉了。我从他们军官的谈话中听到,揆一下令将所有汉人集中看管,严查奸细。而且……巴达维亚的援军两个月内必到。”

老者脸色一沉:“两个月……那大将军必须在一个月内发动进攻,否则等援军一到,就难打了。”

林默没说话,只是回头望向渐行渐远的海岸线。黑暗中,热兰遮城的轮廓依稀可见,像一头匍匐在海边的巨兽,城墙上巡哨的火把如兽眼般闪烁。

“他们会来的。”他轻声道,不知是在对老者说,还是对自己说,“大将军,还有英王殿下……他们一定会来。”

小艇驶入黑水沟,风浪更大,船身剧烈颠簸。林默却站得笔直,任海水拍打在身上。他脑海中回放着今夜看到的一切:那一百零三门黑洞洞的炮口,那三丈高、两丈厚的城墙,那两千名训练有素的荷兰士兵……

还有揆一那句话:“台湾是公司永恒的产业。”

“永恒?”林默忽然笑了,笑容冰冷,“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

他想起离开南京前,张世杰召见夜枭各组长时说的话。那位年轻的英亲王站在巨大的海图前,手指从南京划到台湾,说:“红夷以为船坚炮利就能永占我土,他们不懂——这天下最锋利的武器,不是火炮,是人心。台湾的汉人百姓苦红夷久矣,他们等王师,如旱苗盼雨。我们去,不是征服,是回家。”

回家。

林默握紧了手中的油布包裹。这里面装的,就是回家的路。

“老伯,再快些。”他转向老者,“这份情报,早一刻送到大将军手中,台湾的百姓,就能早一刻脱离苦海。”

老者重重点头,调整帆向,借助风向全速前进。

小艇在惊涛骇浪中穿行,像一片树叶,却又坚定如箭。

东方天际,已泛起第一缕微光。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一场决定台湾命运的大战,也即将拉开序幕。

就在林默的小艇驶离台湾海域的同时,热兰遮城总督府内,揆一还没有睡。

他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产自巴达维亚的咖啡——这是公司高级官员的特供品,能提神醒脑。但今夜,再浓的咖啡也驱不散他心头的不安。

“总督大人。”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范·德·莱顿司令求见。”

“进来。”

莱顿大步走进,脸色凝重:“大人,刚才巡逻队在西北角排水口附近,发现了一些异常。”

“说。”

“排水口的铁栅栏……有三根被腐蚀断裂了。断口很新,而且用的是某种强酸。”莱顿沉声道,“我们检查了排水沟,在沟底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小块黑色的东西。

揆一接过来,在灯下仔细看——那是一小块膏状物,已经干硬,但还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和硫磺味。

“这是……驱蛇药?”揆一眉头紧锁。

“不止。”莱顿道,“我们的猎犬在排水口附近狂吠不止,但嗅不到具体的人味。下官猜测,潜入者用了某种掩盖气味的药物,这驱蛇药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揆一的心沉了下去。

有人潜入过城堡,而且很可能就在今夜。是谁?明军的探子?还是……城内的汉人内应?

“搜!”他猛地转身,咖啡溅出杯子,“全城搜查!特别是汉人聚居区和工坊区,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还有,加强所有出入口的守卫,从今天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城堡!”

“是!”

莱顿领命离去,脚步声在走廊里急促回荡。

揆一走到城防图前,手指从鹿耳门水道一直划到热兰遮城。如果明军真的从鹿耳门潜入……那说明他们对台湾的地形和水文已经了如指掌。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侦察,而是精心策划的战役准备。

“郑成功……”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这个年仅三十八岁的明国将军,已经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能力和野心。料罗湾一战,他击败了桑德;现在,他又派探子潜入热兰遮城,显然是志在必得。

但揆一不是桑德。

他担任台湾总督已经八年,对这座城堡的每一块砖、每一门炮都了如指掌。他手下的两千士兵,虽然有不少是雇佣兵和土着仆从军,但核心的八百荷兰老兵,都是经历过多次海战和陆战的老兵油子。

更重要的是,他有信心。

信心源于实力——热兰遮城的坚固,火炮的数量,充足的储备,还有两个月内必到的援军。

“来吧,郑成功。”揆一走到窗前,望向西边的大海,那里是厦门的方向,“让我看看,你这位‘靖海大将军’,到底有多少斤两。”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摊开信纸,开始写信。

收信人:巴达维亚,范·迪门总督。

“尊敬的范·迪门总督阁下:台湾局势日趋紧张,明国海军已做好进攻准备。今夜发现疑似敌军探子潜入城堡,虽未造成损失,但说明敌情侦察已进入最后阶段。恳请总督阁下催促援军加速东进,最好能在一个月内抵达……”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另,关于与郑芝龙接触一事,我认为可行。此人虽已失势,但在日本仍有根基,且与郑成功有父子之仇。若他能从侧翼牵制明国海军,甚至直接进攻厦门,将极大缓解台湾的压力。请总督阁下尽快定夺。”

落款,盖章,火漆封缄。

揆一唤来信使,将信交给他:“用最快的船,送往巴达维亚。”

“是!”

信使离去,书房里又只剩下揆一人。他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佩剑——这是一把装饰华丽的军官剑,剑鞘镶银,剑柄嵌着蓝宝石。他缓缓拔出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台湾……”他轻抚剑身,眼神渐渐坚定,“是公司的产业,也是我揆一用半生心血守护的土地。谁想夺走它,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窗外,天色渐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厦门,在平户,在巴达维亚,在南京……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这座位于风暴中心的海岛。

一场席卷整个东亚的海权大战,即将以台湾为棋盘,轰轰烈烈地展开。

而第一枚棋子,已经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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