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哪里当得起你张大师长亲自跑来威远这穷乡僻壤‘拜见’?你这‘仙驾’、‘法驾’的称呼,更是折煞贫道了。”
“你这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能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没让我饿死在这威远,贫道就该感恩戴德了,怎敢劳您大驾?”
这一番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话,让张阳身后的朱县长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张阳心中也是无名火起,但他强压了下去,脸上依旧保持着谦和的笑容:
“老先生言重了,确实是晚辈的不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先生笑纳。”
说着,示意小陈将准备好的礼物呈上,无非是一些上等药材、绸缎和一对金元宝。
刘从云瞥了礼物一眼,并未露出什么喜色,反而冷哼一声:
“张师长这是何意?贫道修行之人,视钱财如粪土。你拿这些阿堵物来,是想污了贫道的清修吗?”
张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老先生误会了,这只是晚辈的一点心意,绝无他意。”
“心意?”
刘从云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
“张师长的心意,贫道可不敢轻易领受。”
“听说张师长少年英雄,短短几年便打下这川南五县之地,连自乾和甫澄都在你手下吃了亏,真是后生可畏啊。”
“像你这样的人物,眼里怕是也容不下我这老朽了吧?”
“老先生言重了。”
张阳耐着性子解释:
“晚辈对川中各位前辈,包括老先生您,一向是敬重有加。”
“此次前来,确是诚心致歉,并希望能聆听老先生教诲。”
“教诲?”
刘从云嗤笑一声。
“贫道能有什么教诲?你张师长自有主张,连贫道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都奈何你不得,贫道的话,你又岂会放在心上?”
他话里话外,不断暗示张阳应该像刘湘等人一样,对他顶礼膜拜,奉若神明。
张阳心中厌恶感越来越强,但依旧试图周旋:
“老先生德高望重,见解非凡,晚辈是真心求教。关于川南未来治理,以及……”
“好了!”
刘从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重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张师长军务繁忙,贫道也就不多留你了。你的‘心意’,贫道收下了,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清风、明月,送客!”
侍立在门口的那对道童应声而入,对着张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阳知道今日的会面已经无法继续,心中憋着一股闷气,却又无处发泄。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重新闭目养神的刘从云再次抱拳:
“既如此,晚辈告辞。老先生在威远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朱县长便是。”
刘从云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张阳带着小陈和朱有福,在那对道童的“护送”下,悻悻地离开了别院。
第一次拜会,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毫无成果。
回到招待所,张阳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朱县长战战兢兢地陪着吃了晚饭,见张阳无意多谈,便识趣地告退了。
夜晚的威远县城,比宜宾要冷清许多,寒风呼啸着刮过屋檐。
张阳坐在房间里,对着昏黄的油灯,心情烦闷。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为何那刘从云还是如此刁难?
难道真如李猛他们所说,不跪下去磕那个头,这事就没完?
“妈的,这都什么事!”
张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感觉无比憋屈。
穿越以来,他打过那么多硬仗,面对过那么多明枪暗箭,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一种无力感。
这种基于权势的压迫,比真刀真枪更难对付。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房门被轻轻敲响。
“谁?”
小陈警惕地走到门后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而略带紧张的女声:
“是……是我,明月。奉……奉师尊之命,前来与张师长说几句话。”
明月?
那个女道童?
张阳和小陈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意外。
刘从云刚把他们赶走,怎么会又派道童深夜来访?
“让她进来。”
张阳示意小陈开门。
房门打开,只见白天那个低眉顺目的女道童明月,正独自一人站在门外。
她似乎有些冷,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带着一丝忐忑。
她快速闪身进来,小陈立刻关上门,守在门边。
“明月姑娘,这么晚了,刘老先生有何指教?”
张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明月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张阳的脸,眼神中带着一种激动和确认。
忽然,她后退一步,对着张阳,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几乎是匍匐在地上。
张阳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虚扶:
“哎,明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明月抬起头,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声音哽咽:
“恩人!您……您不记得我了吗?”
“恩人?”
张阳彻底愣住了,仔细看着眼前这张清秀却陌生的脸,搜索着记忆,却毫无印象。
“明月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我怎么会是你的恩人?”
“不会错的!恩人!我就是峨眉县枯树岭的杨丫啊!”
明月激动地说道,泪水滑落脸颊。
“民国十八年冬天,那年冬天特别冷,家里断了炊,我爹……我爹实在没办法,要把我卖给刘老爷家抵租子。”
“那天,正好是恩人您路过,您……您当场就拿出钱,帮我家还清了欠刘老爷的租子”
“还……还额外给了我爹十块大洋,说让家里买点粮食,租点地,熬过这个冬天……恩人,您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