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烬幽走到石桌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李玄在棋盘另一侧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冰凉，触感细腻，显然是上好的玉石所制。
李烬幽也重新坐下，开始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枚枚捡起，分别放回两个棋盒中。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指尖修长白皙，捡拾棋子时竟有种奇特的韵律感。
“先自我介绍一下。”
李烬幽将最后一枚白棋放入棋盒，抬起头，湛蓝的瞳孔直视李玄。
“李烬幽。与你算是本家。”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李玄。”李玄报上名字，言简意赅。
李烬幽将装满黑棋的棋盒推到李玄面前。
“要不要来一局？五子棋虽简单，却也暗合天道至理。这世上最简单的规则，往往能演化出最复杂的变化。”
李玄没有拒绝，伸手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棋。
“请。”
李烬幽执白先行，第一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心的天元位。
李玄紧随其后，黑子落在天元右上。
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嗒声。
两人起初下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但十几手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昨夜观李兄出手，气势如虹，杀伐果断，令人印象深刻。”
李烬幽落下第九子，语气随意道。
“尤其是那南明离火，纯正炽烈，已有几分朱雀神韵。这等神火，便是放在上古时期，也是稀罕物。”
李玄执子的手微微一顿。
心中明了，这大梦神君昨夜的话有所保留，感受到南明离火的气息，才是真正让他在大梦中复苏的原因。
“神君好眼力。”
李玄不动声色，黑子落下，堵住了白棋一条潜在的四子连线。
“眼力谈不上，只是活得久了，见识的东西多了些。”
李烬幽轻笑，白子再落，看似随意，却再次演化出数种变化。
“说起来，李兄身上的因果，倒是重得很。”
“尤其是与某个存在之间的因果线，纠缠极深，隐现血光。”
李烬幽的语气平淡，但每个字都像细针，精准地刺向李玄最在意的地方。
“生死之劫，避无可避。若处理不好，恐有身陨道消之危。”
李玄心中凛然，薛鹏是他必杀的目标。
从那日拍卖会对他生起恶意开始，两人之间的因果越来越深，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自修行阿难破戒刀后，他对于因果类技能了解逐渐深入，已经逐渐明白了薛鹏那莫名其妙的恶意来源。
薛鹏对他，那是赤裸裸的贪婪。
李玄此刻可以肯定，那个胖子的天赋技能十分古怪，他想吞了自己的存在，一种特殊的因果层面的吞噬。
大梦神君能看到这份因果，甚至判断出是生死之劫，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寻常的天机术范畴。
是梦境推演？还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观命之术？
“神君既能看到因果，想必也能看到更多。”
李玄黑子落下，语气不急不躁。
“比如，那个存在现在何处？”
李烬幽没有立刻回答。
他捏起一枚白子，在指尖转动，湛蓝的瞳孔中仿佛有星云流转。
良久，棋子落下，却不是继续进攻，而是转向了棋盘另一处空旷地带。
“李兄可知，梦境推演，最耗心神？”
李烬幽抬眼，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尤其是推演与强者相关的因果，更是要付出不小代价。我虽有些手段，却也不是做慈善的。”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玄心中冷笑。
这位大梦神君绕了这么大圈子，从南明离火谈到因果纠缠，最终目的还是要谈交易。
而且从对方的语气判断，明显所图不小。
但李玄同样有所求。
薛鹏的下落，是他必须掌握的信息。
问题是，谁先开口，谁就会失去主动权。
“神君说得是。”
李玄黑子再落，攻势骤然迅猛。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我身上能让神君看得上眼的东西，恐怕不多。”
“南明离火算一件。”
李烬幽白子落下，堵住了黑棋的一条活路。
“此火带有一丝涅盘意境，对我……有些用处。”
李玄眉头皱起，南明离火是他炼丹术的依仗，不可能割舍。
“南明离火我淬炼多时，与神魂已有联系。”
李玄黑子落下，语气决然。
“无法与神君交易。”
“一缕分火即可，无需本源。”
李烬幽立刻接话，显然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只要火种中蕴含的那一丝涅盘意境，火焰本身的威力倒在其次。”
棋子又落几手。
棋盘上的局势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黑白交错，你攻我守，看似凌乱，实则暗藏杀机。
李玄本来棋力平平，但在副本世界经历过太多生死博弈，尤其是此前与姬无妄的一场交锋，让他对于布局、诱敌、围困这些概念的理解早已深入骨髓。
五子棋虽简单，可运用到极致，也能成为心理博弈的战场。
“神君要涅盘意境，莫非是……”
李玄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此前关于大梦神君的传闻。
这位神君正处于羽化八重天向羽化九重天蜕变的关键时刻，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经历一场盛大的涅盘。
这个猜测让李玄心中大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双方的需求就微妙了。
李烬幽急需南明离火破劫，而李玄急需薛鹏的下落。
但谁更急？
从李烬幽主动提出交易来看，恐怕还是这位神君更急一些。
“李兄果然敏锐。”
李烬幽没有否认，白子落下，语气坦然了几分。
“我本体正处于蜕变的关键时刻，涅盘劫已至最后关口。南明离火中的涅盘意境，可助我平稳渡劫，甚至更上一层楼。”
他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交换，我可为李兄施展一次大梦衍天术，推演你那位仇敌的准确方位、当前状态，乃至未来部分动向轨迹。”
大梦神君自觉这个报价已经很有诚意了。
梦境推演本就消耗巨大，推演一位强者的因果更是难上加难。
李烬幽愿意做到这种程度，足见其对南明离火的重视。
但李玄不为所动，黑子落下，语气淡然，再次试探。
“神君方才说，推演因果，代价不小。这份代价，恐怕不止是心神损耗吧？”
李烬幽沉默了片刻。
棋子在他指尖停住，湛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凝重。
“确实。窥探天机在哪里都是禁忌，可能会引来一些存在的注意。”
他指了指天空，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这笔交易，对神君而言也是冒险。”李玄总结道。
“值得冒险。”
李烬幽白子落下，语气坚定。
“涅盘若成，我可真正超脱此方天地束缚，逍遥自在。届时，些许禁忌，也算不得什么了。”
棋子又落十余手。
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李玄的黑棋在右下角布下了一个精妙的双活三陷阱，表面看似松散，实则暗藏杀机。
只要李烬幽的白棋稍有不慎，踏入其中一处，黑棋就能在两步之内形成绝杀。
李烬幽显然也看出了这个陷阱。
他捏着白子，久久没有落下。
湛蓝的瞳孔凝视棋盘。
许久，他忽然笑了。
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
“李兄果断。”
李烬幽将白子放回棋盒，不再落子。
“这一局，是我输了。”
他认输了。
不是棋力不如，而是心态上先露了破绽。
涅盘劫在即，他终究是急了些，而李玄则抓住了这份急，在谈判中，稳稳占据了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