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星球,第一星域,【万疆】学府。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
虽然卡牌文明已经迈入了星际时代,但这颗作为人类母星的星球,依然保留着四季更迭和日夜交替的古老规律。
晚风带着一丝初冬的寒意,穿过校园里那些经历了战火洗礼却依然挺拔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轻响。
半空之中,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涟漪荡开。
路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学府上空。
他悬浮在那里,低头俯瞰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十阶的境界让他能够完美地收敛自身的所有气息,甚至扭曲了周围的光线与认知。在下方偶尔路过的学生眼中,天空依旧是那片天空,连一颗多余的星星都没有。
路远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夜幕,落在了校园中央。
那里,原本的擂台区已经被扩建成了一个巨大的广场——【神恩广场】。
广场中央,那座刚刚落成的巨型雕像,在柔和的射灯照耀下,显得庄严而悲悯。那是他抱着王博明教授遗体的画面,工匠的技艺出神入化,连他当时眼角的那滴泪痕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广场上并不冷清。
成百上千的民众和学生,手里捧着电子蜡烛或鲜花,正围在雕像周围。他们没有喧哗,大多是静静地站着,或是低声祈祷,或是默默流泪。
路远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曾经在课堂上因为他睡觉而砸过他粉笔头的老讲师,此刻正颤巍巍地将一束白菊放在雕像脚下,嘴里念叨着:“老王啊,你看见了吗?那小子出息了……真的出息了……”
他也看到了一群穿着一年级校服的新生,正仰着脸,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目光盯着雕像,眼中闪烁着名为“梦想”的光芒。
无数道金色的信仰丝线,从这些人身上升腾而起,如同百川归海般,不受控制地想要向路远涌来。
路远轻轻抬手,拒绝了这股力量的融入。
“不需要了。”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今晚,我不是神。”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雕像,仿佛是在跨越时空与那位可敬的老人对视。他在心中默默说道:
*教授,我做到了。那些杀害您的凶手,我已经送他们去见您了。这只是个开始,您教我的道理,我会用我的剑,去和这个宇宙好好讲一讲。*
随后,他收回目光,身形微微一晃,像是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向了校园东侧的一片教职工公寓区。
这里没有广场的肃穆,也没有外界的喧嚣。
老旧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将路旁的树影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和洗衣液的味道,那是独属于“家”的气息。
路远落在了一条无人的小道上。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将那件在虚空战场上沾染了硝烟与寒气的黑色风衣紧了紧,然后像个晚归的住户一样,双手插兜,慢慢地走向了那栋熟悉的公寓楼。
三楼。
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抬头仰望过的窗口。
一盏暖黄色的灯,正静静地亮着。
路远停下了脚步。
他就那样站在楼下的阴影里,仰着头,痴痴地看着那扇窗户。
那光并不刺眼,甚至有些昏暗,但在路远那双看遍了星河璀璨、见识过超新星爆炸的眼睛里,这却是全宇宙最温暖、最耀眼的光芒。
那是灯塔。
是他在无尽杀戮与冰冷法则中,唯一能让他记住自己是谁的锚点。
他没有动用神识去扫描房间里的情况,也没有直接瞬移进去。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那过于强大的心跳声,会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他就这么站着,看着。
像个情窦初开、守在女生楼下等待偶遇的傻小子。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此刻,那眼中的杀伐与暴虐尽数褪去,只剩下一汪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
公寓内。
原本温馨的小客厅,此刻已经被堆积如山的文件占领了。
茶几上、沙发上、甚至是地毯上,到处都散落着纸质的表格和全息投影的数据板。
遥小心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握着一只红色的签字笔,正对着一张长长的名单发愁。
她穿着一套宽松的米色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挽了个丸子头,几缕发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那是长期透支精神力留下的痕迹。
“抚恤金发放名单……第三批核对……”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全息屏上快速勾选着。
“张大山,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和两个上学的孩子……抚恤金等级上调一级,特批。”
“李远,独生子……父母安置进荣养院,费用由我的私人账户补齐。”
“赵铁柱……”
每念到一个名字,遥小心的笔尖就会停顿一下,心脏也会跟着抽搐一下。
这些不仅仅是冷冰冰的名字。
这是曾经鲜活的生命,是曾经会在校园里笑着喊她“师娘”或者是“学姐”的战友。他们把命留在了那片冰冷的星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守好身后的家。
“呼……”
处理完一页名单,遥小心放下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墙上的时钟。
凌晨两点。
“那个笨蛋……”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迷离。
虽然全宇宙都在欢呼胜利,虽然所有人都说路远已经是无敌的神,但只要没看到他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遥小心的心就始终悬在半空。
“你说过会回来的。”
遥小心抱住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你要是敢缺胳膊少腿地回来,我就……我就再也不给你做饭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