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成回到神都时,镇妖司的牡丹正酝酿着花苞。他将周莽所赠的并蒂莲玉佩系在剑穗上,与那柄西疆药师佩剑一同悬在案头,风吹过时,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的脆响,倒像是齐地的风声追着他来了。
公文里说的“异动”,原是神都郊外的废弃祭坛出现妖气。墨守成带着两名属下前去探查,发现祭坛深处藏着块血纹石,与齐地醉仙楼的阵眼同源,只是纹路更古老,像是血妖族早年留下的遗迹。
“大人,这石头透着邪性,要不要直接毁了?”属下举着劈妖斧,蠢蠢欲动。
墨守成按住他的手,指尖抚过石上的纹路。十一境的灵力运转时,莲心木玉佩突然发烫,石纹竟泛起红光,映出幅残缺的地图——标注的位置,恰是齐地的深海。
“不必。”他收回手,眼底闪过凝重,“这是血妖族的‘祖坛’分布图,看来他们在齐地的余孽,远比我们想的要深。”
回到镇妖司,墨守成连夜写了封信给周莽,将血纹石与地图的事一一说明,末了加了句“春深时,或需再赴齐地”。信送出的第三日,周莽的回信便到了,字迹龙飞凤舞,像是写得极急:
“墨兄放心!我已带人搜遍深海礁石,找到三处可疑洞穴,里面的血纹与你说的一致。云清姑娘说,这些洞穴连着当年的唤海阵,若要彻底封印,需用莲心木做阵眼。我母妃翻出了压箱底的莲心木匣子,就等你来主持大局!对了,醉仙楼的茶馆快修好了,说书先生都请好了,就等你来讲开场故事!”
信末画了个敲醒木的小人,旁边批注:“这是说书先生的样子,像不像?”
墨守成捏着信纸笑了。窗外的牡丹终于绽开第一朵,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倒比齐地的荷花多了几分华贵。他提笔写了回信,只说“三日后启程”,便开始打点行装。
这次去齐地,镇妖司特意派了艘官用飞舟,比周莽造的“凌云渡”宽敞了三倍,舱内设有书房,墨守成沿途整理卷宗,倒也不觉得枯燥。飞舟行至齐地海域时,远远便见艘熟悉的飞舟在云层里等他,船头立着个穿铠甲的身影,正挥着剑朝他示意——正是周莽。
“墨兄!可算来了!”周莽的飞舟靠过来,他踩着云桥跳过来,铠甲上还沾着海盐,“我带了云清姑娘新制的‘破浪丹’,遇上海妖能提神,你尝尝?”
墨守成接过瓷瓶,打开时一股清冽的药香漫出来,混着海风的咸味,竟格外提神。“血纹洞穴查得如何?”
“都标在图上了。”周莽掏出张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三个红点,“最深处的洞穴在黑鲨礁,里面的血纹石比你说的那块还大,云清姑娘说,那是祖坛的‘心脉’。”
飞舟驶入齐地港口时,吴云清正带着医官在码头等。她穿着身水绿色的劲装,腰间别着药囊,见了墨守成便递过张图纸:“这是封印阵的画法,需三人各持莲心木,呈三角站位,同时注入灵力。我和周公子都练熟了,就等你了。”
图纸上的阵法繁复精妙,角落标着行小字:“西疆药师手记所载,需至纯灵力催动,杂念重者易遭反噬。”
墨守成点头:“我明白了。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周莽指着远处的黑鲨礁,夕阳正落在礁石群上,将海水染成暗红,“那时候潮汐最低,血纹石的妖气最盛,也最容易封印。”
入夜后的黑鲨礁,海风带着腥气,卷着浪沫子拍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墨守成三人各持一块莲心木,站在洞穴深处的血纹石前,呈三角站位。石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流转,像是无数条小蛇在蠕动,隐隐能听见冤魂的哀嚎。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分心。”吴云清深吸一口气,将莲心木按在石上的凹槽里,“开始!”
三人同时注入灵力,莲心木瞬间亮起金光,与血纹石的红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洞穴开始震颤,岩壁上渗出黑血,顺着石缝流下,竟化作无数张人脸,嘶吼着扑过来——都是被血妖残害的冤魂。
“是幻术!”墨守成沉声道,十一境的灵力爆发,金光将三人笼罩,人脸撞上光罩,瞬间消散,“守住心神!”
周莽额上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承受幻境的冲击。他眼前闪过李太傅的狞笑,闪过血妖啃食平民的惨状,甚至闪过母妃哭泣的模样,但握着莲心木的手却纹丝不动:“这点伎俩,还想骗小爷!”
吴云清的脸色最难看,她的幻境里,是去年被血妖胁迫的店小二,正举着刀刺向妻儿。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墨兄!加大灵力!血纹在反抗!”
莲心木的金光越来越盛,血纹石的红光却在萎缩,发出不甘的嘶吼。就在阵法即将完成时,石缝里突然钻出条血红色的小蛇,闪电般咬向周莽的手腕——那是血妖族的“护坛蛇”,剧毒无比。
“小心!”墨守成眼疾手快,挥剑斩断蛇头,毒液溅在剑身上,竟冒出黑烟。周莽趁机将全身灵力注入莲心木,金光猛地暴涨,彻底吞噬了血纹石的红光。
“成了!”吴云清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血纹石上的纹路已变成金色,像层铠甲,将妖气牢牢锁在里面。
洞穴外传来鸡鸣,天快亮了。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洞穴,朝阳正从海平面升起,将云层染成金红,海浪拍打着礁石,竟带着几分温柔。
“总算是了了桩大事。”周莽望着朝阳,忽然笑起来,“等回去,我请你们去醉仙楼的茶馆听书,先生说要讲‘三英战祖坛’,把咱们仨吹成神仙!”
吴云清笑着捶了他一下:“就你会胡闹。”
回到齐王府,两位王妃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姜汤。齐王妃看着周莽手腕上被蛇牙划破的伤口,眼眶发红:“又逞能,就不能小心些?”
周莽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母妃你看,这伤口多威风,以后能跟孩子吹牛,说你儿子当年斩妖除魔,差点被毒蛇咬了!”
墨守成喝着姜汤,暖意从胃里蔓延开。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案头的并蒂莲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他忽然觉得,所谓的英雄,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而是明知有险,仍愿挺身而出的凡人——就像周莽,像吴云清,像那些在血妖祸乱中守护家园的普通人。
醉仙楼的茶馆开业那日,齐地的百姓几乎都来了。周莽特意穿了身锦袍,却在腰间别着那柄“安齐”匕首,显得不伦不类。吴云清带着药童在茶馆后院设了义诊台,说是“听书的百姓若有头疼脑热,免费诊治”。
墨守成被周莽拉到前排,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朗声道:“话说去年冬日,齐地醉仙楼内,有位侠客,有位公子,还有位医女,识破了血妖的奸计……”
台下的百姓听得入迷,时不时发出喝彩。周莽凑到墨守成耳边:“先生把你吹成了剑仙,说你一剑能劈开乌云,你觉得像不像?”
墨守成看着台上唾沫横飞的先生,又看看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的周莽,忽然觉得,这样的热闹,比神都的寂静要有趣得多。
傍晚散场时,周莽拉着墨守成去了海边。夕阳正落,晚霞铺满海面,远处的渔船摇着橹归来,渔民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咸湿的暖意。
“墨兄,”周莽捡了块贝壳,在沙滩上画着圈,“等秋猎的时候,你来不来?父王说要请神都的贵人,到时候我带你猎只最肥的鹿,咱们还在雪地里烤——哦不对,秋猎是秋天,咱们在林子里烤!”
墨守成望着远处的归帆,忽然想起镇妖司的牡丹。神都的花再艳,也少了几分齐地的烟火气。他弯腰捡起块贝壳,递给周莽:“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神都的忠魂碑,把你的名字刻上去。”
周莽接过贝壳,在手里转着圈,笑得露出小虎牙:“一言为定!”
海浪拍打着沙滩,将两人的脚印抚平。墨守成忽然明白,有些羁绊,一旦结下,便会像这并蒂莲玉佩般,历经风雨也不会褪色。无论他在神都的镇妖司,还是周莽在齐地的军营,只要彼此还在守护着同一片天地,这份情谊便会永远鲜活。
而这样的情谊,或许就是江湖里,最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