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捏着那张婚书,仿佛握住了彼此承诺的凭据,轻柔却坚定地环住了玄烨的腰身,将发烫的脸颊偎依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
听着他心跳,一下又一下,在耳边松涛阵阵的细密切切中如此清晰,慢慢地两个人心跳同起同落。
如潮汐一般,那样的脉脉温情,他不开口她也能感受到,从紧贴他肌肤的指尖,一寸寸的抵达她的心里,融成她无比坚定地决心。
轻声低语,许下誓言,字字清晰,磐石坚定:
“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在此刻,玄烨不再是那个高踞九重、执掌乾坤的帝王,令窈也不再是那个身份卑微、谨小慎微的宫女。
于这万丈红尘,莽莽人间,他们褪去了所有身份与枷锁,不过是一对最寻常的男女,因着一腔赤诚情意,以天地为证,以婚书为盟,许下一生相守。
令窈拭去眼角的泪痕,指了指婚书上自己父亲“卓奇”的名讳,瓮声瓮气地问:
“您几时见过我阿玛?”
玄烨闻言,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促狭:
“递送婚书这等大事,岂能不见过岳父大人当面恳求?”
他故意又将“岳父”二字咬得极清晰。
“谁、谁是你岳父了……”令窈声音细若蚊蚋,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皇后的阿玛才是您正经的岳丈呢,不许浑叫!”
她嘴上虽这般说着,心底却因他这亲昵逾矩的称呼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忍不住悄悄抬眼觑他神色,欲言又止。
玄烨自然知道她心中牵挂何事,不等她问出口便柔声道:
“放心,你家里人都安好。地动时房屋虽有些损毁,但万幸没出什么大事。”
他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下巴枕在她发顶。
“你大哥当时被压在了废墟下,救出来时晚了些,腿骨折了,需好生将养一段时日。”
话音未落,便觉察到怀中的人儿身子一颤,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
“别怕,伤筋动骨固然疼些,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我已派去诊治了,用了最好的药材,只要安心静养,定能痊愈,不会留下残疾。”
顿了顿,语气轻快。
“你的几个小侄子也都只是些皮肉擦伤,蹦跳几下就无碍了。你二哥二嫂和其他人都平安无事,放心吧。”
“侄子?”令窈听到这里,眸光倏然一亮,仰起脸,眼中满是惊喜,“我大哥和大嫂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
玄烨含笑点头:“不止你大哥大嫂,你二哥二嫂也添了丁。你入宫这些年,家里添了不少人口。”
令窈脸上露出一丝恍惚与怅然,轻声喃喃:“真快啊,我离家时二哥还未议亲,大哥也刚成婚不久,如今竟都儿女绕膝了……”
玄烨见她这般神色,抬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放心,用不了几年,咱们这儿也会一样,孩子满地跑,热闹得很。”
这话太过直白露骨,令窈瞬间羞得无地自容,脸颊烫得如同火烧。
她呀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跺脚,扭身朝帐外走去。
“我不跟你说了,你总是这般没正经。我……我去瞧瞧给你梳洗的热水备好了没有。”
玄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并未起身去追,只是悠然坐在原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底漾满了温柔笑意。
夜里,令窈在镜前散了头发,那鸦青色的头发浑然一色,在昏黄的烛火下熠熠生辉,柔软光滑如锦缎般。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床边。
赵昌伺候着玄烨脱了衣服坐在床上。
底下的人殷勤,打起十二分的孝心,竟是将昭仁殿的龙床都给搬了来,垂着明黄帐子,檐前一溜的五彩流苏,垂着几只镂空雕花的熏香球,明黄的枕褥。
玄烨穿着素白的寝衣,接过赵昌的参茶喝了一口,便倚在软枕上,随手翻着一卷杂书,姿态闲适。
令窈在镜前已磨蹭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眼见着帐内宫人褪的一干二净她心里突突直跳。
她于男女之事上全然是一张白纸,虽隐约知道些皮毛,却实在懵懂。此刻要与一个成年男子同床共枕,光是想想便觉得面红耳赤,羞赧难当。
可如今她已是名正言顺的贵人,难不成还能临阵脱逃?
宫女们也爱说闲话,聚到一起什么都谈,深宫光阴总是寂寞,不说点什么打发打发岂不难熬。
令窈零星听来的只知道女子初次必定会疼。可这初次究竟是指什么?这疼又是怎么个疼法?
她胡思乱想,难不成是男子把女子打一顿?
捏着梳子,无意识地揪着一缕发梢,越想越偏,眉头都蹙了起来。
玄烨早已将她那副坐立不安,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下觉得好笑,却也不忍再逗她,放下书卷,温和道:
“时候不早了,快些来歇息吧,我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令窈如梦初醒,低低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放下梳子,一步一蹭地挪到床边。望着那张宽大华丽的龙床,咽了咽口水:
“主子爷,要不奴才还是去外间榻上睡吧?奴才睡相不好别吓着您。”
玄烨正抬手整理枕畔,闻言不在意地挥挥手:
“我去盛京的时候,与将士同卧草荐尚且不嫌,还能嫌弃你不成?难不成你的呼噜能打得比雷还响?”
令窈只在心里暗暗嘀咕:改天让你见识见识赵婆子的呼噜,那才叫一个惊天动地,屋顶的瓦片都能震碎三块,她一打呼噜,连土炕都在颤。
玄烨自然不知她脑中这些古怪念头,只见她仍愣在原地,以为她是不知该睡里侧还是外侧,便朝床榻里抬了抬下巴:“你睡里面。”
令窈如蒙大赦,又似被赶上架子的鸭,硬着头皮,爬到了床榻最里侧躺下背对着他。
玄烨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拉过一床轻软的薄被细心替她盖上。
被子甫一落下,令窈却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弹起:“奴才……奴才自己来,不敢劳动主子爷。您、您快安歇吧。”
她手忙脚乱地将那床被子胡乱裹在身上,拽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丝毫没留意到这般拉扯之下,留给玄烨的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个被角。
玄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