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大佐，委屈你了。”筱冢近卫将一份调查报告推到梅川义夫面前，办公室里的檀香气息压不住纸张上油墨的味道，“司令部核查过了，所谓‘通敌’纯属子虚乌有，是八路军的离间计。武田那边……也有他的难处，你多担待。”
梅川义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军容整齐，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被押回省城的这几天，他在特高课的牢房里尝够了冷眼，森川时不时来“探望”，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气得他差点掀翻桌子。此刻看着报告上“查无实据，予以平反”的字样，他只觉得喉咙发堵，半晌才挤出一句：“少将阁下，这就是帝国的军法？打了败仗，找个替罪羊就行？”
筱冢的脸色沉了沉：“梅川，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狼窝岭战事吃紧，武田那边缺个得力的助手，司令部决定让你回去，协助他指挥作战。”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你熟悉八路军的套路，有你在，拿下狼窝岭指日可待。”
梅川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回去？回狼窝岭？去给武田当副手？”他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少将阁下忘了？我是‘通敌嫌疑犯’，是被他亲手押回来的。现在让我回去协助他，您觉得他会信我？还是觉得八路军会给我好脸色？”
“这是命令！”筱冢的声音陡然严厉，“梅川义夫，你是帝国军人，难道要违抗司令部的命令？”
梅川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牢房里的冷板凳、士兵们的窃窃私语、武田那张狰狞的刀疤脸……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不是不想报仇，只是一想到要回去面对武田那猜忌的眼神，面对那些把他当叛徒的士兵，就觉得浑身发冷。
“少将阁下，”梅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属下在特高课受了些伤，身体还没恢复。能否……能否让属下在省城休整几日？等养好了伤，再赴前线不迟。”
筱冢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也罢，你确实受了委屈。那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必须出发。”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给梅川大佐安排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
省城医院，单人病房
梅川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走过的行人。一个穿着和服的母亲牵着孩子，孩子手里拿着风车，笑得咯咯响。这画面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妻子和女儿应该还在东京等着他回去，可他现在连能不能活着离开中国都不知道。
“梅川大佐，气色不错啊。”森川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食盒，脸上挂着虚伪的笑，“特高课备了些清酒和寿司，给您压惊。”
梅川没回头，声音冷淡：“森川课长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森川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的生鱼片还冒着冷气，“听说筱冢少将让你回狼窝岭？那地方可是个是非窝，武田那人又一根筋，你回去怕是不好受吧。”
梅川转过身，直视着他：“你想说什么？”
森川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我是想给大佐指条明路。武田迟早要败，你跟着他，只会一起送死。不如……跟我们特高课合作？”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只要你把狼窝岭的布防图和八路军的情报交出来，我保你平安回东京，还能给你请功。”
梅川看着那张纸，突然觉得很可笑：“你觉得我会背叛帝国？”
“这不是背叛，是识时务。”森川的眼神变得锐利，“你想想，就算你帮武田拿下狼窝岭，他会感激你吗？他只会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甚至可能反咬你一口，说你通敌的事是真的，只是司令部查不出来。”
梅川的心动摇了。森川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最痛的地方。他想起武田把他关在禁闭室时的眼神，想起那些扔向他的石头和烂菜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我考虑考虑。”梅川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森川笑了：“好，我等你的消息。记住，三天时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狼窝岭，八路军指挥部
“团长，省城传来消息，梅川被平反了，筱冢让他回狼窝岭协助武田。”严英豪将情报递给曹兴国，帐篷里的油灯映着两人的脸，“这老狐狸回去了，怕是又要出幺蛾子。”
曹兴国展开情报，眉头微挑：“平反了？倒是比我想的快。不过……他未必愿意回去。”
王黑风正在擦机枪，闻言抬头：“为啥？回去能报仇，他还能不愿意？”
“因为武田。”曹兴国指着情报上的“协助指挥”四个字，“让他给武田当副手，等于打他的脸。以梅川的性子，宁愿在省城待着，也不会回去看武田的脸色。”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说不定，他们俩还能再闹点矛盾出来。”
严英豪眼睛一亮：“您是说……咱们再加把火？”
“不用。”曹兴国摇头，“让他们自己斗去。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他对通信员说，“给赵怀忠发报，让他那边盯紧点，别让日军从黑风口绕过来偷袭。”
“是！”
通信员刚走，王黑风就凑过来：“团长，那梅川要是真回去了咋办？他可比武田难对付多了。”
“难对付才好。”曹兴国笑了笑，“两个精明人凑在一起，要么联手变强，要么互相拆台变弱。我赌他们是后者。”
三天后，省城司令部
筱冢看着站在面前的梅川，眉头皱得更紧：“你还是不想回去？”
“属下并非不愿，只是……”梅川低着头，声音含糊，“身体实在不适，医生说需要静养。”
“静养？”筱冢猛地拍桌，“前线的士兵在流血牺牲，你却在这里说要静养？梅川义夫，你太让我失望了！”
梅川咬着牙，没说话。这三天里，他想了很多——森川的诱惑、武田的猜忌、八路军的厉害……他越来越觉得，回狼窝岭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你不愿去，那我也不勉强。”筱冢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从今天起，你被解除一切职务，在家反省，听候发落。”
梅川愣住了。他以为筱冢会再逼他，没想到直接免了他的职。这比让他回狼窝岭更难受——这意味着，他彻底成了帝国的弃子。
“少将阁下……”
“滚出去！”筱冢指着门，眼神里满是厌恶。
梅川失魂落魄地走出司令部，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街上的行人说说笑笑，没人知道这个穿着军装的日本人刚刚失去了一切。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码头——那里停着一艘去东京的货船，烟囱里冒着黑烟。
“梅川大佐？”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森川。
梅川转过身，看着他，突然笑了：“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
“我只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森川递给他一张船票，“这是去东京的船，今晚出发。布防图的事，我可以等你到上船前。”
梅川接过船票，指尖冰凉。他看着货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回东京，就能见到家人，就能远离这该死的战争……可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走吗？
“我再想想。”梅川把船票塞进兜里，转身往回走。森川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狼窝岭，日军营地
武田收到筱冢的电报，得知梅川不来了，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他对着地图发呆，桥本的炮兵中队还在磨合，士兵们士气低落，别说半个月拿下狼窝岭，能不能守住营地都成问题。
“大佐，哨兵抓到个形迹可疑的人，说是从省城来的，要见您。”副官跑进来汇报。
武田皱眉：“什么人？”
“他说……他是梅川大佐的人，有重要情报。”
武田心里一动：“带他进来。”
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被带进来，脸上带着伤，像是受了刑。“武田大佐，”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梅川大佐让我交给您的，他说……他对不起您，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武田接过纸，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是八路军的布防图，上面标着迫击炮阵地和粮仓的位置，甚至还有哨兵换岗的时间。
“梅川……他真的……”武田看着布防图，突然觉得喉咙发堵。他一直以为梅川恨他，没想到……
“梅川大佐说，他不能回来看您，但他会在东京为您祈祷。”男人说完，挣扎着站起来，“我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船了。”
武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告诉他，谢谢。”
男人没回头，很快消失在帐篷外。武田握着布防图，心里五味杂陈。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错怪梅川了？
“传我命令！”武田猛地站起来，“今晚偷袭！按布防图上的位置，端了八路军的迫击炮阵地！”
副官愣了愣：“大佐，这布防图……靠谱吗？”
“梅川不会骗我！”武田的语气异常坚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狼窝岭，八路军指挥部
曹兴国收到哨兵的报告，说日军有偷袭的迹象，目标是迫击炮阵地。他看着地图，突然笑了：“来了。”
严英豪不解：“团长，您早就料到了？”
“猜的。”曹兴国指着迫击炮阵地的位置，“这里是咱们的软肋，也是最容易得手的地方。武田要是想翻盘，肯定会打这里的主意。”他对王黑风说，“把迫击炮转移到备用阵地，原位置埋上地雷，再留一个班的‘诱饵’。”
王黑风咧嘴笑了：“得嘞！保证让武田吃不了兜着走！”
夜色渐深，狼窝岭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战士们躲在掩体里，握着枪，等待着猎物上钩。
“你说，梅川真的会帮武田吗？”严英豪小声问。
曹兴国望着日军营地的方向，轻声道：“不知道。但不管他帮不帮，今晚，武田都输定了。”
远处的日军营地亮起了信号弹，三短一长，是进攻的信号。曹兴国握紧了手里的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准备战斗。”
“是！”
战斗的号角，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