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时间在极致的静谧中悄然流淌,无声无息,仿佛连光阴本身都沉醉于这片水域的安宁,不忍打扰。宫灯的光晕柔和地铺洒,将水玉平台映照得如同温暖的梦境。默王妃依偎在水清漓身侧,呼吸均匀绵长,已然沉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她的睡颜恬静,长睫如蝶翼栖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仿佛正徜徉在最美好的幻境里。
水清漓依旧静坐,冰蓝色的眼眸微阖,周身气息与万顷静水完美交融,深邃如渊,冰冷如玉。他并未沉睡,修为到了他这等境界,早已无需凡俗的睡眠来恢复精力,静坐冥思,与本源法则共鸣,便是最好的休憩。他的心神,一部分沉入对浩瀚水之法则的感悟与推演之中,另一部分,则如同最细腻的蛛网,始终温柔地、不着痕迹地笼罩着身边沉睡的人儿,守护着她的安宁,也感知着她梦境中流淌的细微涟漪。
就在这片万籁俱寂之中,水清漓那冰封般的心湖深处,极其细微地、荡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并非来自外界的打扰,也非源于法则的波动,而是……源自与他心神紧密相连的、默那沉入梦乡的意识深处。
他“看”到了。
并非用眼睛,而是用那超越五感、直达本源的至高感知,“看”到了默此刻的梦境。
那并非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寻常梦境,而是一片……无比熟悉、无比宁静、也无比真实的景象。
梦境之中,依旧是这片水玲珑宫,依旧是这方水玉平台,宫灯柔和,水波不兴。一切都与现实中别无二致,甚至连空气中流淌的莲香与清冽水汽,都一般无二。
而在梦中,默也依旧静静地靠在他的身边。梦中的她,并未沉睡,而是像现实中他此刻的状态一样,微微侧着头,一双灵动狡黠的狐狸眼清澈明亮,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满心满眼的依赖与欢喜,静静地凝视着他。梦中的她,嘴角弯着比现实中更加明媚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忧虑、算计或疲惫,只有最纯粹的、如同初雪般洁净的欣悦与满足。仿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便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极致的幸福。
梦中的他(水清漓的梦境投影),也并非静坐冥思。他冰蓝色的眼眸同样睁开着,平静地回望着她。那双眼眸,依旧深邃如万载寒潭,冰冷若玄冰雕琢,但在那冰层的最深处,倒映着梦中默灿烂笑颜的瞳孔深处,却悄然蕴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温柔笑意。
梦中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对视着。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仿佛时光都在他们交汇的目光中凝固成了永恒。整个梦境,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温馨与……圆满。
现实中的水清漓,静静地“看”着梦中那幅画面,感受着从默意识深处流淌而来的、那毫无保留的眷恋与幸福之情。他那万年冰封、古井无波的心湖,再次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这一次,荡开的涟漪,不再是讶异,不再是无奈,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过的……暖意。
原来,即便是在梦中,她的整个世界,也依然是他。
原来,她最大的安心与快乐,便是这般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原来,他在她的梦里,也会……“笑”。
尽管那笑意淡得几乎不存在,尽管那只是她潜意识中美化了的投影,但……
现实中的水清漓,那冰雕玉琢般的容颜之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冷峻得如同亘古不化的雪山。然而,就在他心神感知到梦中那个“相视而笑”的画面的刹那——
他冰蓝色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那长长的、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瞬。
随即,他那张仿佛被天地间最寒冷的冰雪精心雕琢了千万年、从未有过丝毫情绪波澜的唇角,在那冰冷的弧度边缘,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向上牵动了一丝。
那是一个笑。
一个淡到极致,短暂到如同幻觉,却真实存在的微笑。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任何肌肉牵动的明显痕迹。但它确实出现了。如同在万载冰原上,偶然被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阳光拂过,冰层表面折射出的那一瞬即逝的、璀璨到令人心颤的虹彩。如同在深不见底的海渊最深处,一粒沉睡万年的珍珠,被洋流温柔触碰时,悄然焕发出的那一抹内敛光华。
这抹笑意,快如闪电,稍纵即逝。下一刻,他的唇角便已恢复了那冷硬的线条,眼眸也重归古井无波的深邃。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柔和,从未存在过。
但,它确实存在过。
为那梦中全心全意的陪伴。
为那梦中无声却满溢的欢喜。
也为……此刻现实中,她真真切切、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边沉睡的这份安宁。
(罢了。)
一个极淡的意念,如同雪花落入湖心,无声消融。
他终究……只是任由那抹极淡的笑意,在心底最深处,绽放了那一刹那。然后,便再次将心神沉入那浩瀚无边的水之法则中,继续着他永恒的守护与冥思。
梦境之中,那“相视一笑”的画面缓缓淡去,化为更深的宁静,融入默平稳的呼吸里。
现实之中,水清漓依旧静坐如冰雕,守护着这片静水,也守护着身边人的安眠。
宫灯长明,静水流深。
梦中的陪伴,是最深的依恋。
现实的笑颜,是最无言的诺言。
而他与她,无论梦境还是现实,终究会在一起。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