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随着苏皖沫那火红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匆匆离去,消失在宫门之外,最后一丝因“辐射姐弟”与“火燎耶的窥探”而带来的喧嚣与波澜,也终于彻底平息下来。那道来自火虹沙漠、炽热而霸道的试探性神识,在水清漓那无声却浩瀚如渊的冰冷威压下,如同投入深海的星火,瞬间湮灭无踪,再未敢越雷池半步。
水玲珑宫内,重归真正的、万古不变的宁静。
宫灯柔和的光晕,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每一寸光滑如镜的水玉地面与晶莹剔透的琉璃穹顶。穹顶之上,幽蓝色的水波光纹缓缓流转,倒映着下方相依偎的两道身影,如梦似幻。空气中弥漫着静水湖独有的、清冽中带着莲香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涤荡神魂,抚平心绪。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空灵的仙鲤跃出水面的轻响,更添几分静谧悠远。
默王妃慵懒地、全身心地靠在水清漓身侧,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身边这片坚实而微凉的“依靠”。月白的流仙裙如水银泻地,铺散在玉榻之上,与她那头冰蓝色的长发交织在一起,勾勒出无比和谐的画面。她微微侧着头,脸颊轻轻贴着他冰蓝色的、绣着暗流水纹的衣袍,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浩瀚如海、却始终为她留有一方港湾的沉静气息。
她缓缓闭上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恬淡的阴影,脸上所有灵动、狡黠、或是偶尔流露的锐利与深沉,此刻都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种全然的放松与安然。仿佛一只历经风雨、终于归巢的鸟儿,卸下了所有防备与机敏,只想在这最安全、最温暖的巢穴中,沉沉睡去。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从幕天阁会议结束后的静默守护,到与花翎姐姐的叙旧,再到与妹妹苏皖沫关于火燎耶、幽冥鬼火、傅冉傅裘乃至时间法则的一连串讨论……心神几经起伏,虽未动用什么仙力,但那种需要时刻权衡、洞察、安抚、乃至偶尔需要“敲打”的心力消耗,并不比一场大战来得轻松。
尤其是处理傅冉傅裘之事,直面那种源于法则冲突、近乎无解的绝望与消亡,更是让她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苍凉。纵然她心性通透,看得明白,但终究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她更清楚,在这仙境之中,过度的同情与无谓的干预,往往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与悲剧。
幸好……有他在。
默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水清漓的衣袖,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清冽如雪后松林、又带着静水湖本源气息的冷香,心中一片宁谧。
(真好……) 她心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多少纷扰,只要回到这里,回到他身边,便一切都安静了。)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方绝对的领域,隔绝了所有喧嚣与危险。他的沉默,是最好的包容;他的冰冷,是最坚实的壁垒。在他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做回那个最本真的、可以肆意放松甚至偶尔犯点小糊涂的默。
水清漓静坐如亘古不化的冰川,冰蓝色的长发垂落,纹丝不动。他并未低头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妻子,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微阖,仿佛沉浸在与万水本源的深度交融之中。但他那揽着默肩膀的手臂,却自然而然地收紧了一分,将她更稳固地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周身那清冷浩瀚的仙力,如同最温和的暖流(虽然本质是冰凉的),无声无息地滋养着默因今日劳心而略显疲惫的神魂。
他没有言语,没有询问,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这份无声的陪伴与守护,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默感到心安。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那些浮于表面的形式。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已心意相通。
时间,在这片极致宁静的空间里,仿佛失去了流速的概念。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默的呼吸变得愈发均匀绵长,似乎真的要在这片安宁静谧中沉入梦乡。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完全沉沦的前一刻,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念头,如同投入湖心的最后一粒微尘,在她心湖中轻轻荡漾开来:
(至于其他的……那些还没处理完的琐事,那些可能潜在的麻烦,那些关于未来不确定的思量……)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带着点小任性又无比安心的弧度。
(……都留给明日再说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但此刻,她只想贪恋这份独属于她的宁静与温暖。天大的事,也等她睡醒了再说。反正,天塌下来,还有身边这位顶着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个最有效的安神咒,让她最后一丝心弦也彻底松弛下来。意识终于完全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安宁之中。她睡着了。睡颜恬静,嘴角犹自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笑意。
水清漓在她呼吸彻底平稳下来的刹那,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他低头,目光落在怀中人儿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上,眸中那万载不化的寒意,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湖,极淡极淡地……融化了一丝。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却真实存在。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精纯柔和的水灵之气,轻轻拂过默的额角,为她拂去或许并不存在的疲惫。然后,他重新阖上双眼,周身气息与整片静水湖再次完美融合。
水玲珑宫内,万籁俱寂。只有宫灯柔和的光芒,静静流淌,守护着这片水中仙境,也守护着玉榻上相依相偎的身影。
静水流深,岁月安然。
明日之事,自有明日的朝阳去应对。
而今夜,唯有彼此,与这永恒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