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关于辐射姐弟傅冉傅裘的沉重话题,随着他们选择“共赴黄泉”而黯然离去,以及苏皖沫那个关于“时间暂停”的天真设想被默王妃冷静而残酷地剖析、否定后,水玲珑宫内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沉寂。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对姐弟身上散发出的、带着衰败与绝望气息的辐射粒子,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即将到来的悲剧终局。
苏皖沫低垂着头,坐在水晶墩上,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情复杂难言。她既为傅冉傅裘的命运感到难过,又为自己刚才那番不切实际的提议感到一丝羞愧。她终究还是太年轻,将仙境的法则想得过于简单,将那些执掌至高权柄的存在想象得过于“仁慈”。姐姐的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在这看似瑰丽梦幻的仙境之下,运行着的是何等冰冷、严酷且不容撼动的铁律。
水清漓早已重新阖上双眸,周身气息与万顷静水融为一体,深邃而冰冷,仿佛刚才那场关于“辐射”与“时间”的插曲,不过是湖面掠过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转瞬便已平复,未曾在他那浩瀚如渊的心湖中留下任何痕迹。他的世界,是纯粹的法则与本源,容不下太多无谓的悲欢与琐碎的纷扰。
默王妃靠在水清漓身侧,狐狸眼中也掠过一丝淡淡的疲惫。处理这些牵扯到生死、法则、人情世故的琐事,虽不耗费多少仙力,却极其耗神。她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身旁情绪低落的妹妹苏皖沫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了然。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皖沫的手背,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开口说道:
“好了,小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驱散了少许凝重的气氛,“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强求不得。”
她顿了顿,狐狸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说道:“倒是你,在我这静水湖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了,聊了这么多,是不是……该回去了?”
苏皖沫正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闻言一愣,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姐姐:“啊?回去?回哪里去?”
默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带着调侃:“还能回哪里?当然是回你的火虹沙漠,回你师傅火燎耶那儿去啊!怎么?在我这水汽氤氲的地方住上瘾了,连自家那‘火热’的窝都快忘了?”
苏皖沫这才反应过来,小脸一红,嘟囔道:“哪有……我就是……就是有点担心傅冉傅裘他们嘛……”
“担心有什么用?”默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现实的冷静,“他们的路,只能他们自己走。你呀,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水玲珑宫外那无尽虚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压低声音,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估摸着,你要是再在我这儿待下去,一会儿啊……你那脾气火爆的师傅火燎耶,说不定就该亲自驾临我这静水湖,来寻他这位‘乐不思蜀’的宝贝徒弟回去了。”
她故意拖长了“亲自”两个字的音调,带着一种“你懂得”的暗示。
苏皖沫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与心虚!
她可是偷偷跑出来找姐姐的!虽然之前传音跟师傅说了一声,但以师傅那霸道的性子,肯定不喜欢她在外面待太久,尤其还是待在……水王子姐夫的地盘上!师傅跟水王子姐夫之间那点“微妙”的关系,她可是心知肚明的!之前姐姐还刚“吓唬”过师傅呢!
一想到师傅可能真的会因为等得不耐烦,或者干脆就是心里不痛快,直接撕裂空间杀到静水湖来要人……苏皖沫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师傅那暴脾气,加上水王子姐夫那万年冰山脸……这两人要是碰上了,还是在静水湖这种地方……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大概率打不起来(毕竟师傅应该……可能……也许……不敢在静水湖撒野?),但那种剑拔弩张、冰火两重天的低气压,也足够让她这个小虾米窒息了!
“别!姐姐!我这就回去!马上就走!”苏皖沫一下子从水晶墩上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一下衣裙,一副生怕走晚了就被师傅堵个正着的模样。
默看着妹妹这副“怂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狐狸眼中满是戏谑:“瞧把你吓的!至于吗?你师傅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皖沫苦着一张脸:“姐姐你是不知道!师傅他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我要是回去晚了,他肯定又要念叨我,说什么‘女孩子家整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是不是嫌师傅教得不好’之类的话,烦都烦死了!”
她可是深受其害!师傅火燎耶对她这个徒弟是真心疼爱,但也管得极严,尤其是对她来往静水湖这件事,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不爽和警惕。苏皖沫有时候都怀疑,师傅是不是在跟水王子姐夫……争风吃醋?虽然这个想法很大逆不道,但真的很像啊!
默闻言,眼中笑意更浓,她自然清楚火燎耶那点小心思。那老匹夫,八成是觉得自己的宝贝徒弟老往“对头”(自封的)家里跑,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也别扭。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默挥了挥手,笑道,“省得真把你师傅招来,我这静水湖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可不想被他那身火气给搅和了。”
说着,她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身旁依旧静坐如冰雕的水清漓。只见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微阖,仿佛对她们姐妹的对话充耳不闻,但他周身那清冷的气息,在听到“火燎耶”三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又冷了一分。
默心中暗笑:(看吧,连清漓都不想见那老匹夫。)
“那我走啦,姐姐!姐夫!我改天再来看你们!”苏皖沫不敢再耽搁,对着默和水清漓行了一礼,身上火红色的灵光一闪,化作一道流火,便急匆匆地朝着水玲珑宫外飞去,速度飞快,仿佛后面真有火燎耶在追她似的。
看着妹妹仓皇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处,默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丫头……跑得倒快。”
她重新慵懒地靠回水清漓身边,感受着身边人那清冷而安稳的气息,只觉得世界顿时清净了。
(总算都打发走了……) 她心中喟叹一声,(可以安安静静地陪我家清漓待会儿了。)
水玲珑宫内,重归真正的宁静。只有水波轻轻荡漾的声音,以及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苏皖沫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静水湖外围的虚空,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扭曲荡漾了一下。
一股炽热、霸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探寻意味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掠过了静水湖的结界边缘!
这道神识,强横无匹,充满了焚尽万物的暴烈气息,正是属于火领主火燎耶!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看”过来了!
虽然这道神识一触即收,并未真正侵入静水湖范围,但那瞬间散逸出的、与静水湖格格不入的炽热与霸道,还是清晰地被水玲珑宫深处的两位至高存在所感知到!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倏然睁开!
眸中,寒意骤升!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凝结!整个水玲珑宫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下降了几分!
默也感应到了那道熟悉又讨厌的神识,她撇了撇嘴,嘀咕道:“啧……这老匹夫,还真来了?鼻子够灵的呀……”
她连忙伸出手,再次轻轻按在水清漓的手背上,传递着安抚的意念。
水清漓周身的寒意微微一顿,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宫外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淡漠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不屑。随即,他重新阖上双眼,周身气息缓缓平复,但那无形的威压,却如同最深沉的暗流,悄然弥漫开来,将整个静水湖守护得固若金汤。
那道炽热的神识,仿佛被这无声的警告所慑,再未出现。
火燎耶……终究是没敢真的踏足静水湖。
默感受到身边人气息的平复,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算你识相,老匹夫。) 她心中轻哼一声,(想从我家清漓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门都没有!)
水玲珑宫,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宁静。
而归心似箭的苏皖沫,对此一无所知,正全力朝着火虹沙漠赶去。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离开的地方,差点因为她,上演一场无声的“水火对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默王妃,则安心地靠在自家夫君身边,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至于火燎耶那点小小的“不甘”与“试探”?在静水湖的绝对威严面前,不过是……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