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这是最后的考验,也是通往权力之巅的门票
发改委主任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正对着主楼的中轴线。从陈默的办公室过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
地毯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两旁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展现国家重大工程项目的摄影作品,从三峡大坝到青藏铁路,从西气东输到南水北调。每一幅,都代表着一串天文数字般的投资,和无数人命运的改变。
陈默走得很稳,步伐不疾不徐。他能感觉到,当他走过那些半开着门的司局办公室时,里面总有目光不经意地投射出来,落在他的背影上,然后迅速收回。这些目光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属于猎场的审视。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信息的节点,也是信息的接收器。一个新来的、履历堪称传奇的副主任,在上任第一天就被主任单独召见,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分析的信号。
主任办公室外,是一个小小的隔间,那位在电话里声音沉静的女秘书正坐在桌前,整理着文件。她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陈默,她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陈副主任,主任在等您。”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侧身,为陈默推开了那扇通往权力核心的门。
一股混合着陈年书卷气和淡淡茶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主任的办公室比陈默的要大上一些,但陈设更为古朴。没有气派的落地窗,只有一扇面向内院的木框窗户,窗台上摆着一盆长势极好的君子兰。办公桌是那种老式的、已经看不出木材本色的深棕色,上面除了电话和一盏台灯,便只有一座地球仪和一摞摞用牛皮筋捆扎好的文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巨大地图。不是世界地图,也不是中国地图,而是一张用不同颜色标记、画满了各种线条和符号的、极为详尽的华夏经济地理图。山川、河流、铁路、矿脉、能源基地……所有的一切都纤毫毕现,仿佛是这个国家跳动的血管和经络。
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根教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他就是国家发改委主任,何启山。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却清亮得如同少年,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事物的本质。社稷沙盘上,代表着何启山的气运,是一片深邃如海的金色,稳定、磅礴,与整个发改委的气运中枢融为一体。
“小陈来了,坐。”何启山的声音很温和,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张旧沙发,自己则走到一旁的茶几边,拿起一个紫砂壶,亲手给陈默倒了杯茶。
“谢谢何主任。”陈默坐下,沙发有些硬,但很舒服。
“在G省待了五年,还习惯京城的气候吗?”何启山将茶杯递给他,像个寻常的长辈一样闲聊。
“还好,都是为人民服务,在哪都一样。”
“哈哈,你这个回答,很标准。”何启山笑了,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我看了你在G省的所有卷宗,从军工基地到稀土矿,一桩桩,一件件,都干得漂亮。说实话,很多事,就算是我去,也未必能有你这样的魄力和手腕。”
这番夸奖,分量极重。但陈默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得色。他知道,铺垫得越长,后面的正题就越硬。
“都是仰仗中央的信任和G省同志们的支持。”
何启山啜了口茶,不再绕圈子,目光重新投向那面巨大的地图:“G省那样的不毛之地,你都能给它种出花来。那你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地,这片全世界最肥沃、也最滚烫的土地,现在出了点问题,你有没有兴趣,来给它松松土?”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何启山放下茶杯,走到办公桌后,从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吃力地拖出一个沉重的、用蓝色帆布包裹的档案箱。箱子的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砰”的一声,箱子被放在了陈默面前的茶几上。
何启山解开帆布的系带,露出了里面一摞摞泛黄的、用粗线装订的文件。每一份文件的封面上,都用毛笔写着四个大字:房产税制。
“从二十年前第一次提出物业税,到十年前的‘沪渝模式’试点,再到近几年每一次的吹风和搁置……”何启山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那上面赫然写着“2003年”的字样。
“这里面,是几代人的心血,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的争论和推演。有我们发改委的,有财政部的,有社科院的……每一个方案,在当时看来,都是天衣无缝。”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可结果呢?要么是无疾而终,要么是雷声大雨点小,要么,就是还没出台,就被各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按了回去。”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社稷沙盘上,一幅更加宏大而惊心动魄的图景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看到,每一份文件的背后,都连接着一张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那些灰色的、黑色的气运丝线,从地产集团、金融资本、地方政府、甚至某些红墙大院深处延伸出来,死死地缠绕着“房产税”这个敏感的词条。每一次改革的尝试,都像是一把试图伸入蜂巢的手,立刻会引来无数毒蜂的疯狂反扑。
他甚至能“看”到,当年那些主导方案的官员,他们的气运之线,在触碰到这张大网后,是如何被迅速削弱、污染,最终黯然调离,或者彻底沉寂。
这个箱子,不是档案,而是一座坟墓。一座埋葬了无数政治理想和改革雄心的坟墓。
“何主任,您的意思是?”陈默抬起头,直视着何启山的眼睛。
“我的意思很简单。”何启山一字一句地说道,“G省的功劳,中央记着,人民也记着。但那只是‘术’的层面。你解决了地方的问题,现在,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能力,去解决一个关乎‘道’的问题。”
“房地产,绑架了我们太多东西。民生、金融、地方财政……它就像一条越养越大的巨蟒,把我们整个国家都缠住了。再不想办法给它套上笼头,总有一天,它会反噬我们所有人。”
何启山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身体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默:“这个难题,我今天,正式交给你。人,你随便挑;资源,你随便用。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拿出一个真正能落地、能执行、能解决问题的方案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的阳光透过君子兰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知道,何启山给他的,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张门票。
一张通往这个国家权力之巅的,最后,也是最难的门票。
房地产问题,是如今华夏所有社会矛盾的总枢纽。它牵扯到的利益集团之庞大,关系之错综,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动它,无异于与半个统治阶层为敌。
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有能力驾驭这个国家最复杂的局面,有能力平衡最尖锐的矛盾,有能力在滔天的阻力中,为这个国家杀出一条血路。
做到了,海阔天空,前途再无任何阻碍。
做不到,就像这箱子里的前辈们一样,成为这座坟墓里,一个新的名字。
这是何启山对他的终极考验,或许,也是来自更高层的集体意志。
“我需要多长时间?”陈默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何启山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他没有问“我能不能做”,而是问“需要多长时间”,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
“时间,你自己定。”何启山站起身,走到陈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陈,放手去干。记住,天塌下来,有我们这群老家伙给你顶着。”
陈默站起身,将那口沉重的档案箱,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我明白了,主任。”
……
当陈默抱着那个巨大的帆布箱子走出主任办公室时,整个楼层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所有假装在忙碌、实则用余光观察着这边的人,都看到了那个箱子。
李然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走廊尽头,一位端着水杯路过的老司长,脚步骤然一顿,险些将水洒出来。
那个蓝色的帆布箱子,在发改委内部,有一个不成文的代号。
“潘多拉”。
因为它每一次被打开,都意味着一场风暴的来临,和一位改革者的陨落。
陈默抱着箱子,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秘书王洁看到他怀里的东西,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箱子代表着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陈默将箱子重重地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敲响了战争的钟声。
他没有理会王洁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连绵的西山。
他的社稷沙盘上,那张盘根错节、深入骨髓的利益之网,正静静地蛰伏着。
而现在,他,陈默,将要以一人之力,向这张网,正式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