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棚内的狂欢,像一场积蓄了数千年的风暴,骤然席卷了每一个人。
老教授们涕泪横流,全然不顾平日里为人师表的端庄,他们互相拥抱着,拍打着彼此的后背,口中反复念叨着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禹”。年轻的学者们则更加直接,他们将手中的帽子、笔记本、甚至白大褂抛向空中,欢呼声几乎要掀翻这个巨大的钢结构顶棚。
这是文明寻根的终极喜悦,是捅破历史天花板的巨大狂喜。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亲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时刻。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历史的挖掘者,他们本身,就是历史。
省公安厅厅长和军区大校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虽然不懂甲骨文,但他们能看懂孙文海教授脸上那种如释重负、此生无憾的表情,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民族自豪感。
“陈书记,我们……我们成功了!”刘建激动地抓住陈默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您……您是千古功臣啊!”
陈默的脸上也带着笑意,他任由刘建摇晃着自己,目光扫过那些欣喜若狂的面孔。他能理解这种情绪,甚至也被深深感染。社稷沙盘上,那道代表华夏气运的金色光柱,此刻已经不再是“柱”,而是一片辉煌的、不断向外扩张的金色海洋,光芒之盛,前所未有。
然而,在这片璀璨的金光之下,只有他能看到的界面角落里,那行血红色的警告文字,像一条蛰伏在金碧辉煌宫殿阴影里的毒蛇,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警告:检测到来自未知高维存在的凝视,目标:国运节点【夏墟】。对方正在解析节点信息,锁定坐标……】
陈默的笑意未减,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凝重。
他就像一个在丰收节上庆祝的农场主,在所有人都为堆积如山的谷物欢呼时,只有他,看到了天边那一小片预示着蝗灾的乌云。
“孙老,您先稳一稳。”陈默扶着依旧在颤抖的孙文海,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现在还不是彻底庆祝的时候。这个发现太重大了,保密工作,必须做到极致。”
孙文海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他毕竟是主持过无数重大考古项目的泰斗,很快便从激动中恢复了理智。
“对,对!保密!”他立刻转身,对着还在欢呼的学生们大声喊道,“所有人听着!从现在起,封锁一切对外联络!任何人不得离开工作区半步!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听到的每一个字,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这是命令!是铁的纪律!”
老教授的威严,让现场迅速安静下来。
陈默走到一旁,接通了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陈默同志。”听筒里传来 那沉稳如山的声音,没有问候,直奔主题,显然,他一直在等待这个电话。
“ta,幸不辱命。”陈默的声音平静而克制,“我们找到了。夏,不再是传说。”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陈默能清晰地听到,ta那原本平稳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对于一位站在权力之巅、早已见惯大风大浪的领导人而言,这种情绪的波动,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好。”良久,首-长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里,蕴含着千言万语。
“我现在,立刻向您和中枢汇报详细情况。”
“不急。”ta打断了他,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汇报。是做好三件事。”
“第一,现场绝对封锁。从现在起,G省军区和国安部门,全权听你调遣,那片盆地,要变成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铁桶。”
“第二,成果绝对保密。在中央正式公布之前,任何关于‘夏墟’的片言只语,都不能流传出去。孙文海那些老专家,你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这是政治,也是战争。”
“第三,”ta的语气顿了顿,变得格外郑重,“你,陈默同志,要绝对安全。我会派中央警卫局的同志过去,在你返回京城之前,由他们全权负责你的安保工作。”
陈默心中一凛。他明白,第三条命令,才是最重要的。发现“夏墟”,这份功劳已经大到了一种烫手的地步。他不仅是功臣,也成了一个活的“政治符号”,他的安危,直接关系到这份泼天功绩的稳定性和后续一系列国家战略的展开。
“我明白,ta。”
“明白就好。”ta似乎松了口气,“你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了不世之功。这份功劳,怎么评价都不过分。历史会记住你的名字。”
挂断电话,陈默看着窗外G省那片苍茫的夜色,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历史会记住他的名字。
可社稷沙盘上那朵正在缓缓“睁眼”的黑色莲花,又会用什么方式,来“记住”他呢?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G省官场都笼罩在一种既兴奋又压抑的古怪氛围中。高层们通过各种渠道,隐约知道陈默在红山深处干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具体是什么,却又没人说得清。
他们只看到,以红山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区域,都被划为了特级军事禁区,天上有战斗机巡航,地面有装甲车驻守。他们只知道,一架来自京城的专机,送来了一队气质冷硬、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工作人员”,寸步不离地跟在陈默身边。
G省的本土派干部们,包括那位曾经对陈默百般刁难的省长,如今再看到陈默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如果说,之前拉来中东投资、挫败“巨石集团”阴谋,还只是证明了陈默在经济和政治斗争上的超凡能力。那么这一次,他所触及的,是另一个维度。
那是“国运”,是“道统”,是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根基。
在这种级别的功绩面前,任何官场上的派系斗争、利益博弈,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陈默的声望,在G省,乃至在整个华夏官场,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一个能力卓绝的“封疆大吏”。
他的名字,与“夏墟”这两个字一起,被赋予了一种近乎神圣的光环。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八个字,被刻在了G省省委大院最新建立的一座纪念碑上,纪念碑没有署名,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为谁而立。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陈默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考古现场的临时办公室里。他婉拒了所有前来“祝贺”的官员,谢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请求。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面前摊开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孙文海教授团队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夏墟”出土文物和甲骨文释读的初步报告。那上面每一个文字,每一个图案,都承载着一个文明源头的厚重。
另一样,则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社稷沙盘的虚拟界面。
界面上,那朵“湿婆之眼”的黑色莲花,已经完全“盛开”。那些由花瓣化作的眼睛,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凝视”着“夏墟”的坐标。解析的进度条,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向前推进。
百分之一……百分之二……
陈默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第一次,主动联系了幻影。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电脑那头,幻影的对话框闪烁着,带着一丝调侃:【哟,大功臣,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个小黑客了?我还以为你现在正忙着接受人民群众的顶礼膜拜呢。】
“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资源,包括你那个实验室的超级计算机,去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搜索一个东西。”陈默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语气严肃。
【什么东西?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帮你找外星人,应该都没问题。】
陈默将那朵黑色的莲花图案,发了过去。
“这个标记。”
对话框那边,沉默了。
足足过了一分钟,幻影的回复才重新出现,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陈默,你从哪搞到这玩意的?】
“你认识它?”陈默的心一沉。
【不认识。但我见过类似的。】幻影的打字速度变得飞快,【几年前,我还在国外当‘幻影’的时候,曾经入侵过一个由全世界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数学家和哲学家组成的秘密线上论坛。我在他们的数据库深处,发现了一些被加密到变态级别的、关于‘宇宙弦理论’、‘高维干涉’和‘信息熵’的讨论记录。】
【在那些记录的结尾,都附着一个标记。不是这朵莲花,而是一只衔尾蛇。但它们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那种……不属于人类逻辑的、冰冷的、令人作呕的几何美感。】
【我当时以为,那只是一些科学疯子的恶作趣味。现在看来……】
幻影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陈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衔尾蛇……黑色莲花……
这些符号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来电显示的,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名字。
高渐离。
那位从京城空降而来,曾经与他针锋相对,后来又在凤凰市试点中逐渐认可他的常务副省长。
陈默接起电话。
“陈默同志,祝贺你。”高渐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刻板,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高省长,客气了。”
“我不是来跟你客气的。”高渐离说道,“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巨石集团’。你还记得吗?”
“当然。”
“他们背后的华尔街资本,最近有一次极其反常的异动。就在‘夏墟’被发现的消息传到最高层的那天,他们在全球范围内,疯狂地、不计成本地,收购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陈默问道。
高渐离沉默了片刻,吐出了一个让陈默瞳孔骤然收缩的词。
“……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