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个大红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香甜和泥土混合物,感觉空荡荡的胃里终于有了着落,一股扎实的暖意驱散了部分逃亡的惊悸。她拍了拍肚子,又拿起一个,掂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舍得立刻下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边。
“先吃饱,治好伤,然后……咱们慢慢算账!”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心,目光扫过洞内:阿甲在药效和疲惫下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了许多;小朱朱蜷在她衣襟里,像个暖烘烘的小毛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赤羽站在洞口,优雅地梳理着羽毛,火光映照下,那身黑羽泛着神秘的暗红光泽;而沈墨……依旧像个冰雕一样坐在那里调息,只是脸色不再那么吓人了。
这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安宁,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内里依旧尖锐的危机和汹涌的暗流。
楚清歌咂咂嘴,回味着红薯的甘甜,心里那点“小农思想”又开始冒头:“阿甲这家伙,真是深谋远虑,居然还知道囤粮!等安定下来,得给它颁个‘最佳后勤保障奖’,专门负责挖洞和囤红薯!”
她这不着调的思绪被肚子里又一声轻微的“咕噜”打断。看着旁边那个幸存的红薯,她咽了口口水,强行把目光移开,告诉自己:要节俭!要战略储备!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决定干点正事。目光再次落到沈墨身上,他周身紊乱的气息已经基本平复,只是眉宇间那道刻痕,像是被刀凿斧刻过,透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的宁静。
“喂,沈师兄,”楚清歌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刻意营造的轻松,试图打破那层冰壳,“别装深沉了,我知道你早调息完了。怎么样,我这独家秘制的伤药,效果还不错吧?看在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呃,是同舟共济的战友份上,给你打个友情价,等以后有钱了再付也行。”
沈墨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深不见底,看向她时,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他显然没把她这番关于“药钱”的胡扯放在心上。
楚清歌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好吧,不开玩笑了。” 她脸上的嬉笑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决绝、后怕和“干都干了”的破罐子破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就义般,把手在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弟子服上用力蹭了蹭(试图增加点仪式感?),然后,动作变得极其小心,甚至带着点虔诚(或者说心虚?),从贴身的、最隐蔽的储物袋角落里,取出了那枚复刻了惊天秘密的留影石。
那留影石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边缘甚至因为之前的混乱而磕碰出了一个小缺口。但在楚清歌手里,它却仿佛重若千钧。
她拿着留影石,在掌心摩挲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里面封存的那份足以让整个修真界地动山摇的重量。她抬起头,看向沈墨,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终定格成一个带着点疯狂和自嘲的表情。
“那个……沈师兄,事先声明啊,”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冥冥之中的存在听去,“接下来你要看的东西,可能……有点刺激。看完之后,你可千万别冲动,别想着立刻杀回宗门清理门户,也别吓得心魔直接晋级……更别想着把我这个‘罪魁祸首’灭口了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觉得你现在可能也打不过赤羽和阿甲(如果阿甲能爬起来的话)。”
一直假寐的赤羽闻言,不屑地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们,尾羽高傲地翘了翘,算是默认了这份“保镖”工作。
沈墨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依旧沉默,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说重点。
楚清歌知道躲不过去了。她不再犹豫,将一丝微弱的、带着她独特通灵气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留影石。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恢弘的异象。留影石只是轻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一圈柔和而黯淡的光晕。紧接着,一道凝练的、包含着无数混乱、绝望、愤怒、警示的神念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无息却又汹涌澎湃地直接冲向沈墨的识海!
那是她用通灵之体“聆听”并复刻下来的,历代飞升者在踏上所谓“通天之路”前,留下的最后遗言!是血淋淋的真相,是针对整个修真界延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飞升体系的,最彻底、最恶毒的否定!
做完这一切,楚清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一松,留影石滚落在地,她也跟着向后一仰,重新瘫坐下去,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
她望着山洞顶部那些嶙峋的、看不清细节的阴影,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飘忽的语气,对着那个在接收到信息瞬间就瞳孔骤缩、身体僵硬如铁、周身气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剧烈震荡起来的沈墨,轻轻地说:
“看看吧,沈师兄。”
“我们俩……”
“好像一不小心,”
“把天……给捅穿了。”
山洞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阿甲沉睡的呼吸声,小朱朱细微的咕哝声,似乎都被这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所吞噬。
只有沈墨。
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苍白得毫无血色。他那张常年冰封的、几乎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此刻像是被打碎的琉璃面具,裂纹从眼底开始蔓延,震惊、难以置信、滔天的怒意、深沉的悲哀……无数种极端的情感在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疯狂碰撞、撕扯!
他周身的气息彻底失控了!精纯的浩然剑气与漆黑的魔气不再维持那脆弱的平衡,如同两条被激怒的恶龙,在他身周咆哮、冲撞、纠缠!时而剑气凛然,照亮洞壁;时而魔气森森,吞噬光线。整个山洞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楚清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眉心那火焰胎记,因为近距离感受到这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冲击,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看着沈墨这副模样,心里那点苦中作乐的劲头又冒了出来,默默吐槽:
得,看样子不是捅了个窟窿,是直接把天捅塌了。
这下好了,别说玄天宗回不去,怕是整个南离州,乃至三域九州,都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这哪是亡命鸳鸯啊,这分明是即将被全天下追杀的“捅天二人组”!
她甚至开始认真思考,以后是不是得专门研究一下易容术,或者找个与世隔绝的山沟沟隐居起来,种红薯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