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明五年,冬。
乌拉尔山以西,西伯利亚平原。曾经的秋色早已被无尽的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苍茫。气温骤降到了零下三十度,呼出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晶。
对于张猛麾下的三十万“赎罪劳工”而言,地狱降临了。
酷寒,成了比“阎王”营长的皮鞭和罗刹人的骚扰更可怕的敌人。虽然增加了棉衣,但无法仍然无法抵御西伯利亚的严冬,每天清晨,都有劳工因无法适应严寒,在睡梦中被活活冻死。他们的尸体僵硬如铁,被同伴拖到一边,草草掩埋在雪堆之下。
铁路的修建进度,第一次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
最大的难题是冻土。原本松软的土地,现在变得比岩石还要坚硬。铁镐砸上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震得人虎口发麻。蒸汽压路机也失去了作用,沉重的滚轮在冰冻的地面上不断打滑。
“司令,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伊犁-黑海铁路工程总指挥,铁道部副部长钱明,找到了张猛,满脸焦急,“半个月,只推进了不到二十里!劳工的冻伤减员已经超过了五千人!”
张猛站在临时指挥部的地图前,面色凝重如铁。他知道钱明说的是事实。他甚至亲眼看到,一名劳工的手掌被冻僵,粘在了冰冷的钢轨上,硬生生撕下了一大块皮肉。
长安的电报一天比一天催得紧。远征军和地中海的布局,都需要这条铁路尽快打通。这条钢铁动脉一旦被冰封,李信皇帝的全盘计划都将受到影响。
“我们的工兵,就没有办法吗?”张猛的声音沙哑。
“我们试了用炸药,但效果很差,而且消耗巨大。冻土层太厚了。”钱明叹了口气,“这是与天斗,非人力可及啊。”
“非人力可及?”张猛猛地转过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我张猛的字典里,没有这五个字!天要挡我的路,我就把天捅个窟窿!”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在飞速运转。冻土……冰……需要热量!
“蒸汽!”一个词从他嘴里迸出。
“蒸汽?”钱明一愣。
“对!就是蒸汽!”张猛的眼睛越来越亮,“我们有的是煤炭,我们有的是锅炉!命令工兵营,立刻改造!给我造出一种能喷射高压蒸汽的设备!”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狠狠一点:“我们不用镐去砸,不用炸药去炸!我们用蒸汽去融化冻土!我要让这条铁路线,变成一条滚烫的‘热线’!”
这个想法,在当时的人看来,近乎疯狂。
但张猛的命令,就是绝对的军令。工兵营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列车上的备用锅炉卸下,装上雪橇,又焊接了长长的管道和特制的喷头。
三天后,第一台简陋的“蒸汽融冰机”被推上了工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名工兵打开阀门,一股灼热的白色蒸汽,带着巨大的压力,猛地喷射到坚硬的冻土上。
“滋啦——”
仿佛滚油泼在雪上,冻土表面迅速融化,冒起阵阵白烟。坚冰在高温高压的蒸汽面前,开始屈服。原本需要数人轮番挥镐半天才能砸开的地面,在蒸汽的持续喷射下,十几分钟就开始变得松软。
“有效!司令,有效!”钱明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有效就好!”张猛紧握的拳头松开了,“立刻量产!把所有能用的锅炉都给老子拆了!我要一百台这样的机器!三班倒,人歇机不歇,给我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
一场前所未有的“融冰大会战”,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展开。
数十台蒸汽融冰机在铁路前端一字排开,如同喷火的巨龙,不断向前方的大地喷吐着热气。白色的蒸汽笼罩了整个工地,让这里宛如仙境,却又充满了工业时代的钢铁气息。
劳工们跟在机器后面,挖掘着被融化的泥土,铺设着石子、枕木和钢轨。虽然天气依旧严寒,但靠近蒸汽机的地方,温度明显回升,冻伤的情况大为缓解。
铁路的推进速度,奇迹般地恢复了。从一天不到一里,回升到了每日五里,甚至在天气稍好的时候能达到七里。
罗刹战俘格里高利,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彻底陷入了呆滞。他无法理解,这些大华人为什么总能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办法。他们仿佛不是在与自然对抗,而是在用一种更强大的、源于钢铁和火焰的“自然法则”,去强行改造这个世界。
然而,代价依然是惨重的。
蒸汽融冰机消耗的煤炭是天文数字,后勤补给的压力骤增。
张猛没有退缩。他亲自坐镇工地,与士兵和工兵们同吃同住。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牺牲在所难免。
他下令,将所有牺牲的工兵,都以最高军礼厚葬在铁路沿线,并立下石碑,刻上他们的名字。
“他们是为帝国开疆拓土的英雄。”张猛对着所有将士说道,“这条铁路的每一寸枕木下,都埋着我们的忠骨。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严冬的小高潮,最终被大华帝国强大的工业能力和不屈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那条钢铁长龙,虽然步履维艰,却依然坚定不移地在冰封的平原上,向着黑海的方向,一寸一寸地延伸着。
它所过之处,不仅留下了铁轨,更留下了一种让敌人从心底感到恐惧的、名为“意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