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非遗展闭展的午后,云溪村的竹海浸着野桂香,风卷着竹梢掠过绣坊,把林晓的笑声送出去老远。她抱着烫金的“小小传承者”证书,踮脚将自己绣的“竹影高楼”钉在李阿婆的绣坊土墙上——蓝丝线绣的教学楼旁,几株竹影歪歪扭扭,却是她练了五十遍才绣成的。旁边挨着小竹刚完成的“太阳缠枝纹”,金线绣的太阳中心藏着极小的“云溪”二字,针脚比非遗展时稳了大半,绣布边缘还沾着点桑蚕丝的白绒。苏辰蹲在木工台前,看王爷爷刨制非遗学校的第一根门柱:云溪楠竹被刨得光润,竹屑带着清甜的香,“向阳非遗学校”六个字随刨花翻飞显形,每个字的转角都刻了半毫米的缠枝暗纹——是王爷爷和老伴当年传艺时的“暗号”。阳光穿过竹枝,在门柱上投下跳动的碎金,刚好落在“阳”字的撇画上,像给传承镀了层暖光。
顾?的越野车刚碾过村口的竹桥,就被老周和五六个扛着竹筐的村民围住。他的文件袋沾着山路的泥点,拉链上挂着枚小竹绣挂饰——是小竹送的,上面绣着迷你太阳。“第一笔启动资金到了,十五万,”他把拨款批复摊在竹桌上,指尖点着明细,“盖教室要十二万,修操场五万,买绣架、月芽刨这些教具得三万,刚够打地基,还差二十万。”老周蹲在竹堆上抽旱烟,烟蒂戳着地面的竹屑:“村里年轻人大多去深圳电子厂了,一个月挣八千,比在家绣半年还多。刚才张叔还来堵我,说‘娃学绣针饿肚子咋办’——他儿子去年刚去东莞,寄回的钱够盖两间砖房。”
这话刚好被来送绣线的李阿婆听见。她扶着绣坊的木门框,左手攥着银绣针,胳膊因为发力微微发抖,针尾蹭着门框,留下点细银痕,指节泛着青白色。小竹赶紧跑过去扶住她的腰——奶奶的左手还没完全恢复,站久了会晃。“绣……能挣钱,能传家。”李阿婆的声音含糊,像含着颗糖,却字字清晰。小竹把她扶到藤椅上,转身跑进里屋,抱出个包着蓝布的旧木盒——盒盖是王奶奶当年刻的缠枝纹,边角磨得发亮。里面码着李阿婆四十年的绣品:竹绣荷包绣着露水珠,缠枝纹头巾的丝线还是当年的竹青色,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是李阿婆和师父教第一届徒弟的场景,其中一个穿补丁衣服的小男孩,正举着绣绷校。“这是奶奶十五岁绣的荷包,去年被城里收藏家买了五百块;这个头巾是省博物馆收的,给了两千块补助,”小竹摸着照片里的小男孩,“这是张磊哥,当年他爹娘外出打工,是奶奶每天教他绣东西寄给爹娘。”
张叔凑过来,粗糙的手指摸着荷包上细密的针脚,喉结动了动:“可学这个慢啊,我家娃在电子厂,三个月就挣回彩礼钱了,绣品得熬几年才能出师。”“慢不代表没用。”苏辰突然开口,他蹲下来,掏出平板点开文件夹,“我上周和三个服装设计师签了意向书,他们要竹绣元素的围巾、背包,定金已经打了三万——订单是长期的,绣得好的话,一个月挣五六千没问题。”他翻出线上课程表,“我还联系了职业学校的老师,每周来上两节课,教大家电脑接单、设计纹样,不是只靠老手艺硬熬。”小竹补充道:“林晓姐的学校要订五十个竹绣纪念册,每个一百块,这就是五千块——学绣针不仅能挣钱,还能让云溪的竹,绣到城里的学校去,这是我们的根,比打工挣的钱更金贵。”
“线上支援来啦!”护城小兵001举着平板冲进来,平板挂绳是小竹绣的迷你缠枝纹,屏幕上“向阳小镇”的虚拟非遗学校前,玩家排着长队点击“众筹按钮”,进度条已经跳到五万。“我们提前三天发了‘竹架立校’预热公告,玩家自发做了云溪非遗故事集,转发到二十多个母婴、手工群,”她点开放大的捐款记录,“你看,这些留言:‘我是宝妈,想给娃学竹绣’‘当年学过缠枝绣,现在捐点心意’,有一半是第一次参与众筹的新玩家!”她突然滑动屏幕,弹出一串订单提醒,“还有十个城里的服装品牌,要和我们合作‘竹绣元素’秋冬系列,定金一共打了八万,刚好能补一部分教具钱!”苏辰眼睛一亮,他掏出手机给设计师发消息:“我们可以把众筹玩家的Id绣在学校的竹墙上,让大家都成为传承的一份子。”
资金的缺口刚填上大半,新的麻烦又砸了过来。负责运建材的王师傅打来电话,声音被雨声砸得发颤:“盘山公路的鹰嘴崖弯道塌了半米土方,建材车宽,根本开不过去!绕路得走省道,多花三天不说,运费还要加两万——现在雨季,山路泥泞,再拖可能还要塌。”顾?刚皱起眉,王爷爷已经放下手里的月芽刨——那是他老伴的陪嫁,木柄上刻着“传艺”二字。他从工具箱里翻出张泛黄的旧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条细路:“有条老竹道能走,从鹰嘴崖底下绕,就是窄了点,要把建材拆成小件扛一段。”他指着地图上的红圈,“我年轻时和你王奶奶运绣架,逢年过节就走这条路,竹道两边用竹编拦着,防滑得很。”苏辰立刻接话:“我去联系村里的壮劳力,按件算工钱,刚好给大家添点收入;顾叔叔去协调建材厂拆件,我们分批次运,最多两天就能运完。”
这话刚说完,村口就传来汽车喇叭声,不是顾?的越野车,是辆银灰色的工程车。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小伙跳下车,手里举着个磨得发亮的竹绣荷包,荷包上的太阳针脚有些歪,却是李阿婆标志性的“藏针绣”。“王爷爷、李阿婆,我是张磊!”他快步跑过来,工装裤上还沾着工程灰,“我在朋友圈看到建非遗学校的消息,特意请了半个月假回来!”他把荷包递到李阿婆面前,“您还记得这个吗?我十五岁生日,您用左手绣的,说‘针稳心就稳,不管走多远,都别忘了云溪的竹’。”李阿婆看着荷包,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左手慢慢伸过去,轻轻碰了碰荷包上的太阳,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是激动得发颤。张磊挠挠头,从车里搬下测量仪:“我现在做工程监理,测路、拓路都是本行。这老竹道我小时候跟着阿婆走过,我带了工具,能把窄的地方拓宽半米,建材车不用拆件也能开进来!”
张磊的话让村民们来了劲。张叔率先扛起竹筐:“我力气大,负责扛水泥袋!”几个留守的妇女也说:“我们帮着做饭,让干活的人有热乎吃的。”苏辰和王爷爷带着年轻小伙们去拓路,李阿婆则在绣坊里组织妇女们做“慰问绣品”——在粗布帕子上绣小太阳,送给拓路的人擦汗。小竹教林晓用“藏针绣”,林晓学得认真,针脚歪了就拆,手指被扎出血也不喊疼。
拓路的第五天,暴雨突至。苏辰和张磊正加固竹道的护栏,突然听见山下有人喊:“李阿婆来送姜汤了!”他们往下跑,看见李阿婆被小竹扶着,左手拎着个竹编食盒,雨水打湿了她的蓝布衫,银绣针别在领口,却没沾一点泥。“快……喝姜汤,暖身子。”她把碗递到苏辰手里,手指触到他冻得发红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暴雨冲垮了一段新拓的路,刚运到的钢筋滚到了坡下。张磊急得红了眼:“再耽误两天,建材就赶不上工期了。”苏辰蹲在坡边,看着滚下去的钢筋,突然指着坡上的竹林:“用竹编做护栏,把钢筋固定住——王爷爷教过我,竹编的韧性比铁架还好,能抗住暴雨。”王爷爷立刻点头,带着村民们砍来坚韧的老竹,编成网状护栏,把钢筋稳稳固定在坡上。
“线上玩家又有新动作!”护城小兵001举着伞跑过来,屏幕上是玩家制作的“云溪非遗学校全景图”,每个认捐的“传承课桌”都标着玩家的祝福,“他们联系了建材厂,捐了一批环保黑板和课桌椅,还说要组织‘线上支教队’,每周给孩子们上非遗设计课!”她掏出个快递盒,“这是林晓寄来的,说要给学校的第一间教室绣窗帘。”
窗帘是林晓和城里的同学一起绣的,一半是城市的霓虹粉,一半是云溪的竹海青,中间绣着串连的针脚,像架起的彩虹桥。小竹把窗帘挂在刚建好的教室窗户上,风一吹,针脚晃动,光影落在竹制课桌上,像撒了层碎金。李阿婆摸着窗帘上的针脚,突然用左手比出“传针”的手势,小竹立刻会意,把银绣针递给旁边的小女孩:“这是阿婆教我的第一枚针,现在传给你。”
学校奠基仪式那天,省文旅厅的领导来了,林晓和她的父母也来了。顾?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手里举着捐款明细:“感谢线上三万多名玩家的众筹,感谢返乡青年的付出,更感谢云溪村的老老少少——这所学校,是大家用针和竹,一起建起来的。”他揭开校牌上的红布,“向阳非遗学校”六个竹刻大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王爷爷把自己做的第一套竹制教具放在教室里,有迷你绣架、月芽刨,每个工具上都刻着孩子的名字。“我老伴要是在,肯定高兴,”他摸着教具上的缠枝纹,“当年她就说,要让云溪的娃,坐在亮堂的教室里学手艺。”苏晚拿着相机,拍下这一幕,“我已经联系了媒体,要把云溪的故事传出去,让更多人知道,非遗不是老古董,是能养活人的宝贝。”
李阿婆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她穿着新做的蓝布盘扣衫,领口别着银绣针,手里握着老顶针。苏辰蹲下来,帮她把老顶针戴在左手上:“阿婆,学校的第一堂课,您来讲好不好?”李阿婆点点头,用左手拿起绣绷,银绣针穿过丝线,在布上绣出小小的太阳,“绣……要用心,针……要传远。”
张磊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在学校旁边建了个“竹绣工坊”,里面有新的绣架、竹编机,还有线上接单的电脑。“以后我们不用出去打工了,”他拿着刚接到的订单,“这个是上海客户订的竹绣背包,要二十个,够我们给孩子们买新绣线了。”张叔笑着递过一杯茶:“以前觉得学这个没用,现在才知道,这是我们云溪的根。”
夕阳西下,苏辰站在学校的竹编拱门下,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追跑,手里拿着迷你绣架和月芽刨。护城小兵001跑过来,递给她一份文件:“‘向阳小镇’的线上非遗学校注册人数破十万了,还有外国玩家来学缠枝绣!”她指着远处的竹海,“你看,李阿婆和小竹在传针呢。”
李阿婆坐在藤椅上,小竹握着她的左手,银绣针在布上慢慢游走,旁边的孩子们围成一圈,眼睛睁得圆圆的。月光从竹缝里漏下来,照在她们的手上,也照在学校的竹制校牌上。苏辰摸了摸手上的新顶针,是王爷爷刚做的,上面刻着“万家”二字。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当竹架立起学校,当银针传给万家,这束非遗的光,会暖透更多山乡,也会传过一代又一代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