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万籁俱寂,阴云如墨。营地在“异变种子”无形的侵蚀下,陷入一种病态的、充满不安焦躁的沉睡。唯有营火与零星阵法的微光,在压抑的黑暗中摇曳。
地下,废弃甬道内。
几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滑腻的泥鳅,在狭窄、潮湿、弥漫着陈腐气息的通道中无声前行。他们动作轻灵得诡异,周身气息被某种秘法收敛到极致,甚至连脚下偶尔踩到的碎石,都被提前以柔劲包裹,未发出丝毫声响。领头者是一个身形瘦削、面覆黑巾的男子,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泽的眸子,那是修炼了某种邪异瞳术的征兆。他手中持着一枚不断微微调整方向的、刻满细密符文的骨质罗盘,罗盘指针颤抖着,指向禁库的方向,同时也隐隐感应着环境中那些散布的“异变种子”的微弱波动。
“注意,前方三丈,左侧石壁,规则薄弱点。”领头者以极其细微的传音入密之术告知同伴,“绕行,勿触。”
他们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避开了甬道内残留的古老禁制残渣,也避开了那些如同规则“霉斑”般滋生的“种子”点。行动顺利得超乎想象,营地内部因“种子”蔓延而导致的防守松懈,以及高层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禁库核心的应对上,给了他们绝佳的机会。
“快了,根据图纸,绕过前面那个废弃的净水池残址,就能抵达禁库外层防护阵法的‘沉降区’,那里是阵法能量流转的间歇盲点,也是旧排水口最接近禁库内壁的位置。”领头者眼中幽光更盛,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绕过净水池残址时,异变突生!
那残址早已干涸,池底布满龟裂的纹路和厚厚的污垢。但此刻,在无人察觉的规则层面,几处靠近池壁的、原本被评估为“低活性、非蔓延性”的“异变种子”,在感应到这几个携带者特殊隐匿波动(那骨盘和瞳术都涉及非常规能量运用)的外来者靠近后,竟如同被惊动的毒虫,猛地“活跃”起来!
它们不再满足于缓慢侵蚀规则,而是开始疯狂地“抽取”周围环境中本就因“种子”蔓延而变得不稳定的游离能量,以及……这几名潜入者身上不自觉散逸出的、与营地主流灵力略有不同的细微波动!
“嗡——!”
池底那几处龟裂的纹路,骤然亮起暗淡而扭曲的灰绿色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的粘液,迅速沿着裂纹蔓延、汇聚,竟在池底中央,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不断蠕动、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人脸虚影的诡异光团!
“什么东西?!”一名潜入者低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别慌!是‘种子’异变!收敛所有气息,快退!”领头者脸色剧变,急声喝道,同时手中骨盘爆发出更强的幽光,试图干扰那光团的能量汇聚。
但已经晚了!
那灰绿色光团仿佛找到了更“可口”的目标,猛地膨胀、拉伸,化作数条如同触手般的光带,无视了物理距离,以规则层面的诡异速度,瞬间缠绕上了距离最近的两名潜入者!
“呃啊——!”
被触手缠住的潜入者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不是血肉消融,而是构成他们存在的“规则”被迅速侵蚀、拆解、同化!他们的护体灵光如同泡沫般破碎,血肉之躯变得透明、扭曲,最终化作两团与池底光团性质相似的灰绿色能量流,被其吞噬吸收!
光团体积瞬间膨胀了一倍,散发出的混乱、侵蚀与痛苦的规则波动陡然增强!其影响范围开始急速扩散,周围的甬道石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规则结构迅速脆化、剥落!
“该死!引爆干扰符,撤!”领头者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骨盘砸向光团,同时甩出数张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稳定空间波动的符箓!
骨盘与符箓接触光团的瞬间,并未发生剧烈爆炸,而是引发了小范围的、极其剧烈的规则坍缩与乱流!幽光、灰绿光芒与空间裂痕交织成一片死亡的漩涡,将剩下的甬道彻底封死、搅乱!
领头者和仅存的另一名同伴,借着这自毁式干扰创造的瞬间混乱,燃烧精血,施展秘遁之术,如同受惊的老鼠般,沿着来路疯狂逃窜,甚至顾不得掩饰动静,只求以最快速度逃离这突然变成绝地的甬道!
他们引发的规则坍缩乱流,虽然短暂,却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地下禁库,解离静室。
玄珩子长老正以全部心神,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那条连接晶尘与林燃核心碎片的无形“血弦”。青霖的安魂引梦之音如丝如缕,明心的净化光晕稳如磐石,魂梦泽长老的神魂守护坚如壁垒。一切都在极度精密的控制下,缓缓推进。
就在那“血弦”的共鸣即将建立,青霖的音律即将触及林燃意识深处的刹那——
“轰隆——!!!”
并非声音,而是来自地底深处、禁库外围防御层方向的、剧烈的规则震荡!如同地脉被狠狠踩了一脚,又像是某种脆弱的平衡被粗暴打破!
整个静室猛地一晃!悬浮的灵晶平台发出刺耳的嗡鸣,周围的辅助法器光芒乱闪!维系“血弦”连接的、极度精微的能量平衡,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同频规则层面的剧烈扰动,狠狠打断!
“噗——!”
玄珩子首当其冲,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律令之力一阵紊乱。青霖的笛声戛然而止,神魂受创。明心使者的净化光幕剧烈波动,魂梦泽长老的安魂香雾差点溃散。
而那条脆弱的“血弦”,在中断的瞬间,反噬之力沿着尚未完全建立的连接倒卷而回,大部分被玄珩子和明心联手挡下,但仍有一小部分,狠狠冲入了静静悬浮的晶尘之中!
“嗡——!”
玉盒内的晶尘,骤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刺目的三色混杂血光!不再是微弱的共鸣,而是充满了痛苦、混乱与……一丝被强行激发的、源自芸姨执念烙印的暴戾!
几乎同时,静室内,那三只封印玉匣,尤其是碎片A(晶体),仿佛受到了这突变“血弦”波动的强烈刺激,其内部那原本规律加速的“心跳”波动,猛然变得狂暴而紊乱!几何体囚笼疯狂旋转、碰撞,那张镇压林燃意识的光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解析强光,甚至隐隐有反过来汲取、吞噬那“血弦”中混乱能量的趋势!
碎片c(琉璃)也剧烈震动,更多的、混乱的“信息回响”和暗红色物质被激发出来,其中开始夹杂着尖锐的、仿佛警报般的规则噪音!
“外面发生了什么?!”岳磐的怒吼声从静室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土石崩塌的闷响。
“有入侵者!触发了未知异变!外围甬道区域规则大面积紊乱崩塌!有强烈的侵蚀性能量爆发!”星轨急促惊慌的声音通过传音法阵传来,“能量反应……正向禁库方向蔓延!强度在提升!”
内忧未平,外患骤至!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联动爆发!
玄珩子强行压下伤势和心中的震怒,厉声道:“岳磐!封死所有非核心通道!启动禁库紧急隔绝模式!绝不能让外面的规则紊乱和侵蚀能量波及进来!”
“青霖,明心,魂梦泽!不惜代价,稳定‘血弦’和碎片封印!绝不能让碎片被彻底激活或林燃的核心碎片被吞噬!”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既然连接被打断又激起反噬……那就顺势而为!以这反噬的‘血弦’波动为引,结合‘遗响’中的守护韵律,青霖,吹奏‘净世安魂曲’最高章!不是安抚,是冲击!冲击碎片A的结构,目标不是破坏,而是……扰乱其内部‘同步信号’的接收频率!为我们争取时间!”
这是真正的火中取栗,刀尖起舞!利用芸姨执念反噬的混乱力量,结合“遗响”中蕴含的、可能对“花园”系统(包括失控的“根须”和失落的遗物)有特殊影响的古老韵律,去干扰碎片与那遥远“清理者”的同步!
青霖咬牙,拭去嘴角鲜血,再次将竹笛横于唇边。这一次,他吹奏出的音符,不再是空灵安魂,而是变得恢弘、悲怆、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守护意志!音符引动了静室内记录的“守望者遗响”数据,与之产生共鸣,化为一道青灰色的、充满古老岁月与悲伤守护意味的音律洪流,主动迎向那因反噬而狂暴的“血弦”血光,两者并未融合,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交织、旋转,化作一道红青交织、充满矛盾与爆发力的奇异能量束,狠狠撞向碎片A的玉匣!
“咚——!!!”
如同撞响了尘封万古的丧钟!碎片A内部的几何体囚笼剧烈震颤,旋转骤然失序,那张解析光网明灭不定,其内部原本清晰加速的“心跳”韵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迟滞!仿佛接收到的“同步信号”突然受到了强烈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有效!但也带来了更可怕的后果!
碎片A被这突如其来的、混合了执念反噬与“遗响”守护之力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回应“同步信号”,而是开始主动释放出更强大的、冰冷的解析与吞噬力量,试图分解、吞噬这道攻击!封印玉匣光芒狂闪,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而碎片c泄露出的信息碎片中,开始疯狂闪现一些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似乎是被这次干扰从更深层“记忆”中翻搅出来的画面:
——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纯粹几何光体构成的“森林”,正被无数蠕动着的、灰绿色的“根须”缠绕、侵蚀、吞噬。“森林”中,一些光体在哀鸣中熄灭,一些则在扭曲中,转化成了与“根须”相似的灰绿色……
——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金属结构内部,无数形态各异的“清理者”单位,如同等待出巢的工蜂,冰冷地悬浮着。它们的“目光”(扫描光束)齐刷刷地投向某个方向,那里,一个光点(代表他们的世界?)正闪烁着不稳定的、被灰绿色侵蚀的光芒……
——最后,是一段极其强烈、充满绝望的意念碎片,仿佛来自某个“守望者”最后的呐喊:“……阻止‘根须’……找到‘核心共生点’……否则……‘净化’……无可避免……文明……归档……”
“核心共生点”?那是什么?
然而,来不及细思。
禁库外,那由潜入者触发、“异变种子”突变而来的灰绿色侵蚀能量,在吞噬了两名潜入者后,体积和力量暴增,已经如同癌变的毒瘤,开始侵蚀禁库最外层的防护阵法!阵法光芒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岳磐带领厚土宗弟子拼死加固,但那种规则层面的侵蚀,并非单纯的土石防御所能完全阻挡!
“禁库外层阵法最多还能支撑一百息!”岳磐的怒吼声传来,充满了焦急。
内(碎片暴走),外(侵蚀能量突破),上(“清理者”威胁逼近),下(营地人心惶惶,“种子”蔓延)……四方皆敌,危如累卵!
玄珩子长老面沉如水,目光扫过狂暴的碎片,闪烁的晶尘,以及传音法阵中传来的、星轨和林小雨关于外部侵蚀能量特性快速分析的数据——那灰绿色能量的规则构成,竟与碎片c泄露信息中描述的、侵蚀“光之森林”的“根须”,有高度相似性!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猛然升起。
他看向青霖、明心,又看向那仍在试图冲击碎片封印的红青交织能量束,以及外面正在侵蚀禁库的灰绿色能量……
“或许……唯一的生路……”玄珩子的声音,沙哑而决绝,在静室内回荡,“在于……引狼入室,驱虎吞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