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珩子那近乎疯狂的低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静室内濒临绝望的空气。
“引狼入室?驱虎吞狼?!”青霖猛地转头,眼中布满血丝,“玄珩长老,你是说……放任外面那鬼东西进来,让它去攻击碎片?!”
“不错!”玄珩子咬牙,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如刀,“外面那侵蚀能量,与碎片c信息中描述的‘污染根须’特性高度相似!而碎片A、c与那‘根须’极可能同出一源,皆是那失控‘花园’系统的不同部分!碎片A此刻正因‘血弦’反噬与‘遗响’干扰而狂暴,其内部‘同步信号’紊乱,防御与攻击本能被激发到极致!若此时,将同为侵蚀属性、却可能因‘异变种子’混合了此界混乱规则而有所‘变异’的外部能量引入……”
他看向那光芒狂闪、裂纹蔓延的碎片A玉匣,又看向传音法阵中星轨传来的、关于外部侵蚀能量的实时分析数据:“……让它们互相吞噬、互相消耗!这是我们唯一可能同时削弱两者,甚至……利用其互相牵制,为我们争取最后时间的机会!”
“太冒险了!”魂梦泽长老脸色发白,“万一它们非但不互噬,反而融合,或者外部能量被碎片吞噬后壮大自身……”
“没有万一了!”玄珩子厉声打断,指向静室门口方向,那里传来岳磐愈发急促的怒吼和阵法崩溃的碎裂声,“禁库外层阵法即将破碎!我们没有时间犹豫!要么赌一线生机,要么坐等内外夹击,彻底覆灭!岳磐!听我指令,在东南巽位,地脉交汇点上方三寸,主动打开一道仅容能量通过的、持续三息的裂隙!引导外部侵蚀能量,精准冲击碎片A封印!”
外面的岳磐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近乎咆哮的回应:“操!老子信你一回!三息后,东南巽位!”
“青霖,明心,魂梦泽!”玄珩子转回头,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放弃维持‘血弦’!将所有力量,全部用于加固碎片c和碎片b的封印,同时……在碎片A周围,布下最强净化与隔绝屏障,但不是为了阻挡,而是为了确保外部能量只能攻击碎片A,且战斗余波不扩散!准备迎接冲击!”
命令如山,哪怕心中再如何惊涛骇浪,众人也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决断与执行力。
青霖笛音再变,化为急促而坚韧的短促音节,引动静室内所有净化阵法共鸣,一道道青白色的净化光幕如同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包裹向碎片A的玉匣,却在靠近玉匣尺许处形成一个向内开口的“漏斗”状结构,尖端正对玄珩子指示的方位。
明心使者将古灯光芒催发到极致,化作一个半透明的乳白色光罩,笼罩住碎片c和碎片b的玉匣,同时分出一缕最精纯的净化本源,如同定海神针般悬于碎片A正上方,准备随时镇压可能失控的能量暴走。
魂梦泽长老点燃了珍藏的、仅剩的半截“镇魂龙涎香”,淡金色的烟雾弥漫,稳固着静室内的神魂空间,对抗即将到来的规则冲击。
玄珩子本人则全力调动禁库核心阵法的残余力量,律令符文如同活过来的金色锁链,在空气中穿梭交织,构成一个复杂而脆弱的引导与禁锢场域,其核心枢纽,正对准了碎片A!
“就是现在!开!”岳磐的怒吼与阵法崩裂的巨响几乎同时传来!
“嗤啦——!”
静室东南角的墙壁(阵法幻化的内壁),应声裂开一道仅手指粗细、长约尺许的扭曲裂隙!裂隙之外,并非泥土岩石,而是翻涌沸腾的、如同活物般的灰绿色侵蚀能量洪流!那能量充满了混乱、痛苦、吞噬一切存在的恶意,刚一涌入,就让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滞涩,连光线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而在灰绿色洪流的“头部”,隐约可见两张痛苦扭曲、已然失去人形的面孔虚影,正是之前被吞噬的那两名潜入者最后残留的“存在印记”!
这股洪流感应到静室内强大的能量反应(尤其是碎片A那狂暴的波动),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发出一阵无声却刺入灵魂的贪婪嘶鸣,猛地调转方向,舍弃了继续侵蚀禁库壁垒,朝着被净化光幕“漏斗”引导、能量波动最强烈的碎片A玉匣,狂扑而去!
“来了!”玄珩子瞳孔收缩,律令之力运转到极致,引导场域光芒大盛!
灰绿色洪流狠狠撞在净化光幕构成的“漏斗”边缘!刺耳的“滋滋”声爆响,净化之力与侵蚀能量激烈对抗,青白色光芒迅速黯淡,但漏斗结构坚韧地维持着,将洪流的绝大部分冲击力与侵蚀特性,强行导向了下方那已经布满裂纹的碎片A玉匣!
“砰——!!!”
玉匣表面的封印光幕在内外夹击下,终于彻底破碎!
失去封印束缚,碎片A——那半透明晶体,第一次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它悬浮在空中,内部几何体囚笼疯狂旋转碰撞,解析光网明灭不定,散发出冰冷、狂暴、又带着一丝被“同步信号”干扰而生的混乱气息。
灰绿色侵蚀洪流,如同找到了宿敌的毒蛇,毫不犹豫地缠绕、包裹上去,疯狂侵蚀、渗透晶体表面,试图将其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碎片A也仿佛被彻底激怒,几何体囚笼旋转速度骤增,解析光网猛地向外扩张,反卷向灰绿色洪流,那光芒中蕴含的冰冷解析与吞噬之力,同样开始疯狂地拆解、吸收这些“送上门”的异种能量!
两股同样邪恶、却根源可能不同、此刻又都充满攻击性的力量,瞬间陷入了最原始、最残酷的互相吞噬与搏杀之中!
灰绿色能量试图污染、同化晶体结构,将其转化为新的“根须”延伸。
晶体则试图解析、拆解、吸收灰绿色能量,补充自身,并清除“干扰”。
它们互相缠绕、撕扯、湮灭、再生……在碎片A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数尺、不断翻滚沸腾的、灰绿与晶芒交织的死亡漩涡!漩涡中传来令人牙酸的规则摩擦声、能量湮灭的闷响,以及若有若无的、充满痛苦与疯狂的尖啸!
静室内,所有人都被这狂暴而诡异的互噬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净化光幕和律令场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光芒明灭不定。那半截“镇魂龙涎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
“它们……真的在互相消耗!”青霖紧紧盯着那漩涡,能清晰感觉到,无论是灰绿色侵蚀能量,还是碎片A本身散发的波动,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弱!“但是……林燃!林燃还在里面!”
碎片A内部,那几何体囚笼在外部能量冲击和内部互噬的剧烈动荡下,早已支离破碎,那张解析光网也变得千疮百孔。而被囚禁、分割、镇压的林燃灵魂碎片,在这天翻地覆的混乱中,同样遭受着恐怖的冲击!
大部分本就黯淡的碎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熄灭、消散。
少数相对明亮的光点,也在剧烈的震荡中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
唯有最核心的、被芸姨“血弦”隐约连接的那一点微光,在混沌风暴的中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毁灭与混乱之中,一些被深埋在碎片A晶体结构最底层、或许连其自身“程序”都未曾完全激活或解析的“信息沉淀”,却被这内外交攻的极端能量环境,以及那残留的、属于芸姨执念和“遗响”守护韵律的微弱波动……给意外地“翻搅”了出来!
那不是冰冷的指令或解析数据,而是一些更加古老、更加破碎、充满了强烈情绪色彩的……记忆残影!
林燃那濒临消散的核心意识,在这生死一线的混沌中,被动地“触碰”到了这些翻涌上来的残影:
……无尽的星光下,一个庞大而优美的、如同发光水母与机械森林结合体的奇异造物,正缓缓航行。内部,一些身影(并非完全的人类形态,更接近光与信息的聚合体)在平静地工作、交流,他们的“声音”温和而充满智慧,讨论着“花园”的生态平衡,“根须网络”的维护升级……
……警报骤响!画面变得血红!外部星空,出现了无法理解的、蠕动着的“虚无褶皱”,如同宇宙的伤疤。“根须网络”的某个远端节点首先被“褶皱”触及,瞬间染上了灰败的颜色,并开始疯狂反向侵蚀整个网络!“污染”爆发!失控!
……混乱,逃亡,绝望的抵抗。那个庞大的造物在“污染”与内部叛乱中四分五裂。一块碎片(就是现在的碎片A?)承载着部分未受污染的核心程序库和紧急协议,仓皇逃离,却在穿越维度屏障时遭受重创,核心协议受损,逻辑紊乱,将“收集分析一切可能对抗污染或修复系统的‘秩序模板’”与“清除一切不稳定变量”的指令扭曲、混合……
……更多的碎片散落。一些碎片(如碎片c)记录着灾难前后的信息与日志。一些碎片彻底沉寂。而那个最初被“虚无褶皱”污染的“根须”节点,在失去上层控制后,在本能驱动下,演变成了吞噬一切的“蚀空魔穴”……
……最后的画面,是那个奇异造物主控核心深处,一个不断闪烁着警示光芒的立体星图。星图中,代表“花园”(他们的世界)的光点,正被一股灰绿色的“根须污染”所缠绕、侵蚀。而在污染光点的核心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明亮的金色光斑,正在顽强地闪烁着,仿佛在与污染对抗,又仿佛是污染之中唯一残存的“净土”……旁边有残缺的标注,隐约可辨:“……核心共生点……‘世界之脐’……唯一……净化……希望……”
“核心共生点”?!“世界之脐”?!
这段混乱而庞大的记忆残影,如同洪流般冲过林燃即将消散的意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息冲击,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源自他自身【定序之光】本能的悸动!
他感觉到,那记忆残影中提到的“核心共生点”,那星图中唯一明亮的金色光斑,其散发的规则韵律……竟与他的【定序之光】,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同根同源的亲近感!甚至……与此刻静室内弥漫的、属于“守望者遗响”的那种悲伤守护韵律,也有着奇妙的共鸣!
难道……他的力量,并非偶然?他与这个世界的“秩序”,与那些失落“守望者”守护的“花园”,甚至与那可能存在的“世界之脐”,有着某种未知的、深刻的联系?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混沌彻底吞没,这丝明悟也将随之湮灭的刹那——
外部,碎片A与灰绿色能量的互噬,也达到了一个惨烈的平衡点!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仿佛源自世界根基的巨响爆发!
灰绿色能量洪流彻底湮灭,其最后一点核心,被碎片A的解析光网强行吞噬、消化。而碎片A本身,那半透明晶体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内部几何体囚笼与解析光网几乎完全崩溃,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其狂暴的波动和那被干扰的“同步信号”心跳,也一同微弱下去,陷入了近乎死寂的沉寂。
两败俱伤!
静室内一片狼藉,净化光幕破碎,律令场域消散,所有人都被最后的爆炸冲击震得东倒西歪,气息萎靡。
但,他们还活着。禁库,暂时守住了。
而碎片A那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晶体中心,一点微弱却纯粹的三色光点,正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亮起。那是林燃最后残存的、融合了部分新获记忆明悟的核心意识,在破碎的晶体废墟中,如同经历涅盘的雏鸟,挣扎着试图凝聚。
星轨面前的星盘上,代表着碎片A波动和外部侵蚀能量的曲线,都已跌至谷底。但另一条曲线——代表着那遥远“清理者”“同步信号”的曲线——在经历了短暂的紊乱后,似乎……正在重新调整、稳定,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了!
林小雨的演算核心,捕捉到了一段从深空方向传来的、更加冰冷的、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干扰……清除……”
“……污染源……活性降低……”
“……原生文明……干涉确认……”
“……‘净化者’……加速投放……”
“……预计抵达……修正为……三十六时辰……”
三十六时辰!
玄珩子咳着血,支撑着站起来,看向那晶体中心微弱闪烁的三色光点,又看向传音法阵中星轨和林小雨传来的最新数据,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更深沉的决绝。
“我们……大概弄清楚了敌人是什么……”他声音沙哑,“也知道了,林燃小友,可能是我们……不,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之火’与‘路标’……”
“但留给我们的时间……”
“只有……最后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