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种子”的隐患如同隐疾,在联盟营地看似平静的表皮下悄然扩散、深化。星轨和林小雨竭尽全力构建的监控网络,如同在迷雾中捕捉流萤,只能标记出部分较为明显的“低活性点”,而那些更加微渺、或者处于萌芽初期的“种子”,则如同狡猾的寄生虫,深深嵌入营地环境规则的细微褶皱之中,难以尽察。
明心使者带领的净化队伍日以继夜地工作,柔和而坚韧的净化之光如同细雨,一遍遍洗刷着营地的每个角落。然而,效果却越来越令人心焦。起初,净化之光还能让一些新生的、不够稳固的“低活性点”暂时消散或减弱,但很快,那些“种子”似乎就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抗性”。它们不再被轻易驱散,而是会如同水银般,在净化之光的压力下,悄然转移位置,或暂时“蛰伏”,待净化过后,又在另一处规则稍显薄弱的地方重新“萌发”。
更令人不安的是,它们似乎还在……缓慢地“学习”和“适应”营地的整体规则环境。一些靠近不同功能区域的“种子”,开始表现出细微的差异化“症状”。
靠近炼器坊和阵法中枢区域的“种子”,其影响更多地体现在灵力传输效率和阵法节点稳定性上,偶尔会造成某个低阶法器的灵力回路出现短暂紊乱,或者某个非核心辅助阵法的能量输出出现难以解释的微小波动。
靠近修士聚居区和修炼静室区域的“种子”,则开始更明显地干扰修士们的心神与感知。越来越多的人抱怨难以入定,容易烦躁,甚至开始出现轻微的幻听或幻视——往往是一些扭曲的、难以理解的几何光影,或者意义不明的、仿佛金属刮擦般的噪音片段。
靠近灵植园和灵兽豢养区的“种子”,对生命体的影响则更加直接。更多的灵植被感染,出现枯萎、畸变。几头用于辅助警戒和运输的低阶灵兽,开始显得焦躁不安,食欲减退,甚至偶尔会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发出低吼或呜咽。
恐慌的情绪,如同无声的霉菌,开始在营地中下层修士间悄然滋生。虽然高层极力安抚,强调这只是战后恢复期的正常阵痛,是魔穴残留影响的余波,正在全力解决,但种种异常摆在眼前,流言蜚语还是不可避免。
“听说了吗?咱们营地被魔气污染了,沾上就甩不掉!”
“何止!我隔壁静室的老王,昨天打坐时突然怪叫一声,说看到墙里伸出好多黑色的手要抓他!醒来后神魂都有些不稳了!”
“那些草啊兽啊的死样子你们也看到了……这地方,怕是不能久待了……”
“联盟的大佬们到底在干什么?整天神神秘秘地待在禁库里,也没见拿出个解决办法!”
人心浮动,暗流汹涌。维持营地日常运转、巡逻警戒的弟子们,也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效率下降。
这一切,自然都被潜伏在暗处的阴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时机,越来越成熟了。”废弃区地下的秘密据点内,几道模糊的身影再次聚首,“营地的‘病’越来越重,人心也散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注意力都被这些烂摊子和禁库里的宝贝牵扯着。”
“我们的人观察到,研析院外围的巡逻间隔,比之前延长了约五分之一。换岗时的交接检查,也略有松懈。禁库入口的固定守卫虽然没变,但负责周边区域流动哨的弟子,明显有些疲惫和警惕性下降。”
“很好。‘种子’们干得不错,无形中帮我们分散了压力。”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通知下去,按照第三套方案准备。两天后,子夜三刻,阴云遮月之时,行动。”
“目标是?”
“首要目标,当然是禁库。但不必强攻入口。根据我们之前收集的情报,以及……某位‘朋友’暗中提供的只言片语,禁库的东南角下方,有一条废弃的、未被完全封死的旧排水甬道。虽然狭窄且布满禁制残渣,但并非无隙可乘。我们要的,不是抢夺全部碎片,那样动静太大。我们只要……取得一小块,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碎屑,或者……接触到碎片泄露出的、未被完全净化的能量样本!只要能成功带出分析,便是无价之宝!”
“明白!”
阴谋的齿轮,在阴影中悄然咬合,缓缓转动。
而与此同时,地下禁库内,气氛已凝重如铁。
碎片A和碎片c那微弱却持续加速的“心跳”式波动,如同悬在头顶、缓缓下降的铡刀,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星轨和林小雨拼尽全力,试图分析那来自遥远虚空的“同步信号”,但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信号过于微弱,跨越的维度规则差异巨大,他们现有的知识体系和工具,就像用石器时代的骨针去解码星际文明的加密通讯。
玄珩子长老几乎不眠不休,以自身律令之道不断加固禁库的空间隔绝,并尝试以更精微的方式感知那信号,试图判断其源头距离和抵达时间,但同样收效甚微。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那信号中蕴含的“秩序”冰冷而绝对,带着不容置疑的“清理”意志,并且……越来越清晰。
“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玄珩子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对青霖和明心低语,眼中布满血丝,“碎片的心跳间隔,在过去十二个时辰内,又缩短了约千分之五。按照这个趋势外推……那股力量的‘先遣信号’或‘锁定波’,可能在三十到五十个时辰内,达到足以引起此地规则明显反应的强度。而其本体抵达……天知道还有多久。”
青霖脸色铁青:“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连敌人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怎么打都不知道!”
“所以,我们必须在它真正抵达前,解决内部的隐患,并且……从这些碎片和‘遗响’中,找到哪怕一丝有用的信息或武器!”玄珩子咬牙道,“明心,你继续带人稳定营地,尤其是修士们的心神,绝不能让恐慌蔓延成营啸!青霖,你协助星轨和小雨,集中所有精力,暂时放下对‘种子’的监控,全力破译信号和‘遗响’,寻找任何关于‘清理者’的弱点或特性描述!哪怕是一个词,一个比喻也好!”
所有人都被逼到了极限。
然而,就在这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极其微弱的转机信号,却悄然而至。
这次信号,并非来自碎片,也非来自“遗响”,而是……来自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芸姨。
负责照料芸姨的净明宗女弟子,在例行检查时,发现芸姨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只盛有林燃残留晶尘的玉盒,内部那些早已黯淡的晶尘,忽然极其微弱地、同步着禁库内碎片A的“心跳”节奏,闪烁了一下!
极其短暂,光芒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这位心细的女弟子还是立刻上报。
明心使者闻讯立刻赶到。她将自身精纯的净化之力与神识沉入玉盒,细细感应。
果然!那些晶尘并非完全死寂!它们内部,还残留着与林燃灵魂本质最核心的一丝联系,以及……一丝芸姨以生命和灵魂施展禁忌仪式时,强行灌注进去的、混合了血脉执念与幽冥之力的奇异烙印!
此刻,在碎片A那越来越清晰的“心跳”波动(本质上是某种高层次规则的“召唤”或“同步”)刺激下,这丝烙印与晶尘本身的联系,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共鸣共振”!
这共振并非指向碎片A,而是隐隐指向碎片A内部,那些被几何体囚笼分割、镇压的林燃灵魂碎片中最核心、最本源的一点!仿佛晶尘与那核心碎片之间,存在着一条超越物质、超越常规规则、仅由血脉与牺牲铸就的脆弱“弦”!
“这……这是……”明心使者心中剧震。她立刻将这一发现传讯给禁库内的玄珩子和青霖。
玄珩子得知后,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或许……这是我们与林燃意识碎片建立更稳定联系,甚至……尝试从内部影响碎片A的唯一机会!芸长老留下的这条‘血弦’,虽然危险而脆弱,但它直接连接着林燃最核心的本质!如果我们可以通过这条‘弦’,传递信息,甚至输送经过特殊调和的、带有‘遗响’中‘花园守护’意味的秩序波动进去……或许,能唤醒林燃更多自主意识,甚至……帮助他,从内部,对抗那‘同步信号’的侵蚀和‘清理者’的威胁!”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利用芸姨近乎邪术留下的联系,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甚至加速林燃核心碎片的湮灭。但那可能带来的回报——一个从内部了解天外遗物、甚至可能成为对抗“清理者”关键棋子的林燃——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需要立刻准备!”玄珩子下定决心,“青霖,你的音律是传递信息和安抚的最佳载体。明心,你需要净化并稳定这条‘血弦’,确保信息传递的纯粹,并随时准备切断。魂梦泽长老,你负责守护我们几人的神魂,防止被‘血弦’另一端的混乱或‘同步信号’污染。岳磐,禁库和营地的安全,交给你了!绝不容许任何干扰!”
新的、更加冒险的计划迅速制定。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准备这最终尝试之时,暗处的毒蛇,也已经吐出了信子,对准了禁库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防线。
子夜,阴云密布,星月无光。
营地中,因为“异变种子”的影响,许多修士辗转难眠,营地比往日更加沉寂,却也更显压抑。
废弃排水甬道的入口,在阴影的遮掩下,被悄然打开一道缝隙。几道如同融入黑暗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沿着那狭窄、潮湿、布满陈旧禁制残渣的通道,向着禁库的方向,缓缓渗透。
而禁库核心,解离静室内,玄珩子、青霖、明心、魂梦泽长老围坐,芸姨的玉盒被置于中央。玉盒打开,晶尘微微悬浮。青霖的竹笛横于唇边,明心的古灯光芒温润却坚韧,魂梦泽长老点燃了特制的安魂定魄香,玄珩子则全神贯注,以律令之力,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那条由晶尘联系着的、无形的“血弦”,试图建立一条通往林燃核心灵魂碎片的、稳定而纯粹的意识通道。
内外的危机,几乎在同一时刻,逼近了爆发的临界点。
命运的弦,已绷紧到了极致,只待那最终拨动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