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嘶声在宫墙内渐渐平息,沈知微收回目光,转身走回殿中。她将手中卷宗放在案上,提笔写下一道密令,交给影六。
“京南三街有陌生人聚集,查清楚他们的落脚点。”
影六接过纸条,低声应下,身影迅速消失在殿外。
裴砚从屏风后走出,站在她身旁:“你又察觉了什么?”
“有人想坏了新政。”她说,“女子为将的旨意刚发下去,就有人坐不住了。”
他眉头一沉:“你是说,他们会动手?”
“不是可能。”她抬眼看他,“是已经动了。”
早朝时,她在人群中悄然启动心镜系统,三秒之内,一名老将军的心声清晰浮现——“明日午时,女将出巡,必死于乱石坡”。
那人心跳平稳,面容肃穆,跪拜行礼毫无破绽。可那一念杀机,如针扎进她的意识。
她没有当场揭穿,只将名字记下。
退朝后,她调阅兵部名录,确认此人曾与数个士族往来密切。其子更是某大族门客,常年替人打理暗事。
“不能等他们出手。”她说,“得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裴砚盯着她:“你想怎么做?”
“让女将领兵护送三十家商铺迁址。”她翻开名册,“这些都是支持女子科举、捐建医馆的商户,旗帜鲜明。若真有刺客,必冲她们去。”
“你是要设局?”
“是让他们自投罗网。”
裴砚沉默片刻,点头:“准。”
次日清晨,城东校场集结十队亲卫。五名新晋女将身披轻甲,腰佩军符,立于队前。她们中有出身寒门的猎户之女,也有曾随父征战边关的旧将遗孤。昨日还被人议论“妇人岂能执兵”,今日已握实权。
车队贴上黄旗,上书“新政护商”四字。三十辆商车满载货物,缓缓驶出城门。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有人叫好,也有人冷笑:“看吧,这就敢上路了,不怕被人砍了脑袋?”
沈知微坐在城楼指挥台,手边放着一张地图。每支队伍的位置都用红点标记。她每隔一刻钟便收到一次回报。
行至半途,她再次启用系统。目标是一名蹲在路边的乞丐模样的男子。三秒后,机械音响起——“弓已藏草堆,待令射马”。
她立刻传令改道,命侧翼队伍绕行西巷。
原定路线无人经过,埋伏在草垛后的弓手迟迟不见目标,终于按捺不住。一人探头张望,被暗处的眼线盯住。
不到半刻钟,十余名持棍男子从巷口冲出,扑向原本该出现在此地的商队侧翼。
但他们扑了个空。
等候多时的女将一声令下,亲卫从两侧包抄,刀出鞘,盾列阵。两名杀手被当场制服,一人试图逃跑,被飞索绊倒,脸上沾满尘土。
审讯很快开始。
刑司连夜提审,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受雇于某士族门客,许以重金,只求制造混乱,嫁祸流民暴动,再借机弹劾女将“治军不严,引发民乱”。
账册也被调出。
客栈登记显示,这些人入住当日,便有人代付三日房钱,并留下“听候指令”四字。兵器铺掌柜作证,其中一人曾购短刃两把,谎称切菜所用。
证据齐全。
第二日午后,文华殿开议。沈知微亲自主持,当众宣读供词与物证。
“借刀杀人,罪加一等。”她说,“主使虽未亲自动手,但其心可诛。”
裴砚下旨:削爵三等,罚全族抄写《女将列传》百遍,每户交墨迹为凭。违者,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诏书下达当日,京城书坊《女将列传》售罄。
有士族子弟被迫抄书,抄到“秦氏女率五百骑破敌于雁门关”一句时,停笔良久。
街头巷尾,百姓谈论此事。
三十家商铺顺利迁至安全区,重新开张。门前挂起红绸,写着“沈后庇商”四字。部分商贾自发赠匾,题“巾帼护市”。
女将们回到校场,脱下铠甲,汗水浸透内衫。
其中一人站在操练场上,看着远处百姓送来的茶水点心,低声问同伴:“我们真的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同伴擦着刀:“只要上面还信我们,我们就不会倒。”
紫宸殿内,沈知微批完最后一份奏报,合上折子。
裴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兵部新拟的女将编制细则。
“今日之事,震动不小。”他说,“百年规矩,终究破了。”
她接过文书翻看,点头:“阻力越大,说明动到了根子上。”
他坐在她对面,提起笔,在草案上签下名字。
“以后这类事还会更多。”
“我知道。”
他抬头看她:“你觉得,还能撑多久?”
“不是我能撑多久。”她说,“是这股气能不能接下去。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就没人能压得住。”
他没再问。
殿外传来脚步声,影六快步进来,递上一封急报。
“启禀陛下,皇后,东城发现一名可疑男子,自称是北狄逃奴,要求庇护。”
沈知微接过纸页,快速看完。
那人声称掌握北狄东线补给路线,愿以情报换身份。
她放下奏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查他说话的口音,饮食习惯,还有身上伤痕的来源。”
“娘娘是怀疑……?”
“北狄人不会轻易让人逃。”她说,“尤其是知道补给线的人。”
影六领命退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夕阳照在校场方向,一群女兵正在列队操练,口号声整齐划一。
裴砚走到她身后:“你一直在等这一刻。”
“不是等。”她说,“是在推。”
他望着外面的训练场,低声道:“以前我以为,权力在龙椅上。现在才明白,它在路上,在街上,在每一个敢抬头的人眼里。”
她没回头。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案上的纸页。
其中一页写着明日秋猎的安排,已被勾画修改过三次。
她伸手压住纸角。
一支箭矢正从校场飞出,钉入靶心,尾羽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