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动案上纸页,沈知微抬手压住那张被勾画三次的秋猎安排。她指尖在“随行禁军轮值表”上停了片刻,目光扫过名单末尾一个陌生名字。
裴砚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怎么?”
“这人不该在护驾序列。”她说,“他没上过战场,却排在前锋营。”
裴砚皱眉:“兵部拟的单子,按资历轮值。”
“资历可以造假。”她合上名册,“明日启程前,我想见一见他。”
次日清晨,銮驾出宫。秋阳照在青石道上,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声响。沈知微坐在御辇内,袖中手指轻点腕脉——心镜系统冷却已满。
校场点兵时,她在人群中找到那人。三十岁上下,身形瘦削,左耳缺了一小块。她悄然启动系统,三秒后,机械音在脑中响起:“明日猎场,玉玺现,新君立。”
她垂下眼帘,不动声色。
午后抵达猎场,围栏已设,旌旗林立。裴砚按例巡视营地,沈知微随行。走到一处坡地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你听到了吗?”她问。
“什么?”
“有人在烧东西。”她说,“东南方向,有烟味飘过来。”
裴砚眯眼望向那边。风确实带着一丝焦糊气。
“派两队人去看看。”他说。
沈知微摇头:“别打草惊蛇。让他们绕过去,暗中盯住。”
她转身走向主帐,途中经过一名老猎户身边。老人蹲在地上修弓,头也不抬。她再次启用系统——三秒静默后,机械音浮现:“待他落单,以玉玺召百官见证遗诏!”
她脚步一顿。
傍晚,裴砚召集将领议事。沈知微坐在侧位,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围猎路线。她忽然开口:“明日改道吧。去北谷。”
众人一愣。
“北谷林深路窄,不利驰骋。”副将迟疑道。
“正因为难走,才安全。”她说,“南坡开阔,反而容易遭伏击。”
裴砚看了她一眼,点头:“准。”
消息很快传开。入夜后,影六潜入帐中禀报:“北谷两侧已有埋伏迹象,兵器藏在枯树洞里。另外……那个校尉今夜私自离营,去了东林。”
“让他去。”沈知微说,“盯紧他就行。”
第二天天未亮,围猎开始。裴砚率众出发,中途故意与大队分离,只带几名侍从进入北谷。沈知微则留在高岗了望台,手边放着一面铜锣。
风从山谷吹上来,带着湿土气息。
半个时辰后,影六低声回报:“他们动了。二十多人从东林包抄,正往谷口去。”
沈知微盯着远处一道人影。那人怀里抱着个木匣,走得极稳。
她第三次启用系统,目标锁定那名老猎户。三秒后,信息浮现:“玉玺是真的!三十年前我从地宫偷出……遗诏是裴昭亲笔,但没人识得字迹!”
她站起身,拿起铜锣。
铛——!
一声响彻山谷。
埋伏在两侧的亲卫立刻现身,刀盾列阵。前方林中传来急促脚步声,残党察觉有变,加快步伐冲向谷底。
裴砚站在空地中央,背对山壁。他看着那群人逼近,手中长剑缓缓出鞘。
“奉先帝遗诏!”为首的校尉高举木匣,“裴砚庶出,无权继位!今迎真嗣登基,天命所归!”
他打开匣子,一方玉印赫然在目。金龙盘钮,四足撑地,印面刻着八个古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四周将士一片哗然。
裴砚冷笑:“你说他是真嗣?那你告诉我,先帝陵前碑文是谁写的?”
对方一怔。
“我母妃葬礼那天,你在哪?”裴砚一步步向前,“你可记得,她临终前喊的是谁的名字?”
那人嘴唇发抖,却仍强撑:“今日只论正统,不论私情!”
“正统?”裴砚怒目而视,“你们偷挖地宫,盗取前朝信物,伪造文书,就想动摇国本?”
他猛地抽出剑,寒光一闪,直劈而下。
校尉举刀格挡,却被一股大力震退三步。裴砚紧逼上前,剑锋划过对方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倒地时,手中玉玺滚落在地。
其余残党见状欲逃,已被亲卫团团围住。
沈知微走下山坡,拾起玉玺。她翻开那卷黄绢遗诏,目光落在末尾一行小字上——“裴昭乃朕亲子,当承大统”。
她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墨色均匀,笔锋锐利,却不似帝王手迹。
她抬头看向裴砚:“这诏书是假的。”
“我知道。”他擦去剑上血迹,“但玉玺是真的。”
“三十年前的地宫被盗案,一直没查清。”她说,“这个人能拿到它,说明背后还有人。”
裴砚沉默片刻:“押下去,严审同党。”
当天下午,猎场设坛。香炉升起青烟,三牲祭品摆于案前。
裴砚立于坛上,手持玉玺,声音洪亮:“朕承天命,继大统,扫奸佞,安社稷。今日诛逆,非为私仇,乃护正统!”
全场将士齐声高呼:“万岁!”
呼声震动山林。
仪式结束,裴砚走下祭坛,接过亲卫递来的锦匣。他将玉玺与遗诏一同封入其中,亲手锁上铜扣。
回程路上,沈知微坐在御辇内,手中握着那枚锦匣。她闭目养神,脑中回放今日四次使用系统的瞬间。
裴砚掀帘进来,坐下时肩甲碰响铁片。
“你觉得,他们会就此罢手吗?”他问。
“不会。”她说,“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杀那个人的时候,我心里没有恨。只有……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我不是他们口中那个‘不该存在’的人。”他抬眼,“可这诏书上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
她没回答。
马车继续前行,轮轴吱呀作响。
快到城门时,她忽然睁开眼:“那个老猎户,耳朵是怎么缺的?”
“影六查了。”裴砚说,“说是早年打猎被狼咬的。”
“可他的弓法很差。”她说,“一个靠打猎活命的人,不可能连靶心都射不中。”
裴砚盯着她。
“他不是猎户。”她说,“他是守陵人。”
两人同时想到什么。
“地宫入口的守卫名单……”裴砚声音低下来,“当年负责记录的礼官,姓什么?”
沈知微翻出随身携带的册子,快速查找。她的手指停在一页纸上。
“姓赵。”她说,“赵元德。”
“赵元德死了。”裴砚说,“十年前病逝。”
“但他有个弟弟。”她抬头,“叫赵元昌,曾在东宫当差,后来失踪了。”
裴砚猛地攥紧扶手。
沈知微合上册子,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城门口的火把已经点亮,映照着守城士兵的脸。
马车驶过吊桥,轮子碾过木板发出咚咚声。
她伸手摸了摸锦匣的锁扣,发现有一道细小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划过留下的痕迹。
痕迹组成一个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