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手还按在图鉴上，屏幕里的倒计时数字跳得稳定。他刚把地图存进离线模式，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敲击。猫老大猛地抬头，耳朵朝后压紧，喉咙里滚出低吼。
他没动，手指反而更用力地按住图鉴边缘。刚才小满说的那句话还在脑子里回荡——高塔边上的人影，动作和他一样。他盯着图鉴右上角的倒计时，71:59:43，数字往下走得很准。
可下一秒，图鉴突然震动。
不是信号干扰那种杂波，是整块金属外壳在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加热。他想抽手，却发现掌心黏住了，晶格化的痕迹顺着皮肤往上爬，蓝光渗进图鉴接缝。
猫老大跳下控制台，爪子在地板上刮出几道印子。它冲到秦川身边，尾巴竖起，盯着那块设备。
光从图鉴底部漫出来，贴着地面扩散。秦川膝盖一软，整个人被拉得向前倾。他撑住控制台才没摔倒，但视线已经开始晃，像是站在摇晃的船上。
祭坛石碑前的水忽然停了。
不是静止，是彻底不动。气泡悬在半空，沙粒浮在原位，连远处游过的鱼都僵在那里。他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来，发现自己不在潜艇里了。
脚下是硬的，冷的。四周有光，但看不清来源。他低头，看见自己站在一片透明的平面上，下面是无数流动的画面。左边是一间实验室，两个人影穿着白大褂，正把一枚发光的胚胎放进金属舱。女的抬起手擦了下眼角，男的沉默地按下锁闭键。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
他知道那是谁。
右边则是另一片废墟。火山口冒着黑烟，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装置倒在岩浆边，外壳烧得变形。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衣服破烂，手里拿着断裂的图鉴。那人抬起手，似乎想碰什么，但没碰到，就那么站着。
那是未来的他。
现在的他也在这里，站在这块时间之间的平台上。三处画面同时存在，彼此之间隔着透明薄膜，像三块拼不上的玻璃。
猫老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短促而急。它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祭坛旁，正用尾巴猛击一团包裹秦川身体的光茧。每一次撞击，那层光膜就抖一下，里面的时间画面也跟着晃。
秦川开始呼吸困难。
他的意识被拉扯，一边是过去的记忆，一边是未来的残影，中间夹着他现在的位置。他想喊，但发不出声。脑袋里全是杂音，像有人在他耳边重复播放旧录音。
他想起小满最后说的话：那个人的动作，跟你完全相同。
不是像你，是完全相同。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那个站在未来废墟里的人，不是在看灾难发生，是在重复某个动作。就像现在，他也正在做同样的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晶格化的痕迹已经蔓延到手腕，蓝光顺着血管往心脏方向走。图鉴还在发烫，但画面变了。螺旋状的链纹在屏幕上旋转，自动拼接出一段基因序列。最后定格在一个坐标上——就在祭坛下方，地壳裂缝深处。
原始基因样本的位置。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空间猛地一震。三重画面开始靠拢，互相挤压。过去的实验室墙角出现裂痕，未来的废墟里岩浆开始流动，现在的他脚下的平台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猫老大跃起，全身毛发炸开。它张嘴发出一声长啸，不是普通的吼叫，是某种穿透性的音波，直接撞向三块时间膜之间的连接点。
那一瞬间，三处画面同时闪了一下。
过去的秦父停下操作，抬头看向镜头。
未来的秦川缓缓转身，露出半张焦黑的脸。
现在的秦川抬起手，朝着空中某一点伸去。
那里浮现出一块虚影——六边形的晶体，表面流转着未被改造的dNA光纹。那是初代海皇牙的基因核心，尚未被任何人触碰过的原始样本。
三只手，三个时间点的他，在同一刹那碰向那块虚影。
接触的瞬间，海底祭坛整个炸开。
石碑裂成数块，碎片悬浮在水中。沙地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地缝。海水不再是流动的状态，而是断续地跳跃，像卡顿的影像。一秒前还是白天的光线，下一秒就变成夜晚的幽蓝，再下一秒又回到黄昏。
秦川跪倒在裂缝边缘，一只手插进土里稳住身体。他胸口起伏，嘴里尝到铁的味道。左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指尖微微发抖。
猫老大趴在他旁边，背部六道伤痕渗出微光，像是烧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它的眼睛还睁着，盯着上方扭曲的海水。
光茧已经破裂，但时间的影响没有消失。秦川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不一样了。晶格化的痕迹不再退散，反而更深地嵌入皮肤，像是被刻进去的纹路。图鉴掉在一旁，屏幕碎了一角，但坐标依然亮着。
他喘了几口气，慢慢转头看向裂缝深处。
那里有光。
不是反射的光，是从地底透出来的，缓慢脉动，像心跳。他知道那是什么。原始基因样本没有被拿走，也没有消失，它还在下面，等着被触发。
猫老大动了一下，前爪在地上划了两道。它想站起来，但腿一软，又趴下了。
秦川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猫老大没躲，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鸣。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蓝光在皮肤下流动，节奏和地底的光一样。他想起碑文上那句话：唯有原始基因能改写因果。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找到就能改变，是必须由他来触碰。过去的选择造就了今天，未来的结果还未定型。他不能只做一个接收信息的人，他得成为那个打破循环的人。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脚步有点不稳。图鉴被他捡起来，塞进外衣口袋。裂缝边缘的石头松动，滑进黑暗中，很久都没有落地的声音。
猫老大终于站了起来，尾巴低垂，但眼神依旧盯着前方。它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秦川身侧。
他们一起看向那道深渊。
秦川抬起脚，踩在第一块凸起的岩壁上。石头很滑，但他没停。下潜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点。猫老大跟在后面，爪子扣住缝隙，一步步往下。
地底的光越来越亮。
空气中开始有震动，不是来自外部，是来自他体内。晶格化的痕迹随着心跳一明一暗。他能感觉到，越靠近源头，身体的反应就越强烈。
快到底部时，他看见了。
一块悬浮的晶体，嵌在岩层中央，六面体结构，表面没有杂质。它不发光，但它让周围的空气都在扭曲。那是纯粹的、未经任何修改的基因原型。
他伸出手。
距离还有半米时，晶体突然颤动了一下。
整个地缝开始震动。
上方的岩壁裂开，海水倒灌进来，但水流到了一半就停住。时间再次紊乱。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三个，分别站在过去、现在、未来的节点上。
这一次，没有人说话。
他继续伸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晶体表面时，猫老大突然冲上前，挡在他和晶体之间。它的伤痕全亮了起来，尾巴横在胸前，对着那块晶体发出低吼。
秦川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