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穿过岩壁阴影的瞬间，图鉴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跳动得更快了。五十九秒变成五十三，又变成四十七。秦川盯着那行红字，手指悬在操控杆上方没有动作。猫老大趴在他脚边，光翼收拢，体表的纹路还在缓慢流动，像是体内有某种能量在循环。
外部传感器发出低鸣。震动从舱底传来，先是轻微，随后越来越强。秦川抬头看向主视窗，远处海底的地貌开始扭曲，岩石缝隙中透出暗红色的光。一股水流从下方涌起，呈环状扩散，速度极快。
“不对。”他立即调出地形图。地壳活动指数飙升，热源信号密集出现在坐标点下方。这不是普通的地质波动，而是高压喷流即将爆发的前兆。
他迅速关闭非必要系统，将晶格化模块接入护盾。能量刚接通，整艘潜艇就猛地一震。主灯闪了一下，备用电源自动启动。图鉴界面跳转，显示护盾承受力已达到百分之六十。
猫老大的耳朵突然竖起。它抬起头，目光锁定前方某一点。它的光翼微微张开，频率与水流冲击的节奏完全同步。秦川注意到这一点，立刻调出水母群之前记录的数据——一百零八次闪烁，停顿十二秒。
他比对了当前水流的脉冲频率，发现完全一致。这股高压水流不是随机喷发，而是按照某种规律运行的能量波。
“能穿过去。”他说。手指快速操作，调整航速。潜艇在波峰间隙中前行，每一次加速都卡在水流减弱的瞬间。护盾数值起伏不定，但始终没有突破临界线。
就在他们接近峡谷中段时，第一道高压水流正面撞上护盾。冰晶层在外部瞬间形成，又在高温下迅速崩解。裂缝出现在护盾边缘，随即被晶格化能量填补。秦川感到手臂一阵发麻，那是能量反冲通过接口传入体内的表现。
他咬牙撑住，继续操控方向。第二波、第三波接连袭来。每一次冲击都让护盾削弱一分。猫老大低吼一声，前爪按在控制台边缘，体内的光纹流向加快，似乎在主动提供能量支持。
第四波来袭时，整个驾驶舱剧烈晃动。主视窗出现裂痕，外部压力值逼近极限。秦川正准备强行提升护盾输出，忽然发现水流的形态变了。原本紊乱的喷流开始排列成螺旋状，中心位置形成一个短暂的静止区。
他抓住机会，推动操控杆到底。潜艇猛然前冲，在最后一刻钻入螺旋中心。周围的水流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但下一秒，他的视线模糊了。
眼前不再是驾驶舱，也不是深海。他站在一片火山口边缘，地面布满裂痕，空气中飘着黑色灰烬。一名女性背对着他，正在操作机械臂修理一台破损的装置。她的手套上有编号标记，右眼是机械结构。
秦川认出了那双手套。和小满现在用的一样。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画面中的女人停下动作，低声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动：“最初的基因……必须回到源头……”
背景的标识一闪而过：+20年。
幻象持续了几秒，随即被剧烈的头痛打断。他发现自己还坐在驾驶舱里，额头渗出汗珠。右手掌心贴在图鉴接口处，残留的基因能量正在帮他稳定意识。
他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刚才看到的不是现实，也不是单纯的幻觉。那是时间错位带来的信息反馈，就像之前听到父母的对话残影一样。
未来可以被看见，但未必固定。那个画面是一种预警。
他重新看向导航系统。红点坐标距离不足五公里。只要再穿过一段峡谷，就能抵达时空褶皱的核心区域。
就在这时，海水温度骤降。
主视窗外的高压水流突然凝固。一层冰晶从远处蔓延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秒钟内，整片海域被冻结，形成一条透明的隧道。水流悬浮在冰中，像被定格的画面。
一道身影从隧道尽头走来。
白色羽毛覆盖全身，双翼展开时带起寒气。急冻鸟的投影一步步踏在冰面上，每一步都让周围的空间更加稳定。它的形态比以往清晰得多，不再是虚影，而是接近实体的存在。
秦川站起身，打开外舱口。冷空气涌入，但他没有退缩。急冻鸟走到近前，低头看向他。它的眼神平静，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它用喙轻轻触碰秦川的掌心，将一片鳞片嵌入皮肤。那鳞片表面沾着黑色灰烬，颜色深沉。接触的瞬间，一股信息直接进入他的意识。
去找到最初的基因——那是唯一能锚定所有时间线的存在。
没有声音，也没有文字。这句话像是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清晰得不容置疑。
秦川握紧手掌，感受鳞片融入的过程。那种感觉不像外来物进入身体，更像是找回了一部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急冻鸟后退一步，双翼缓缓合拢。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光点从羽毛边缘剥离，散入水中。整个过程安静而庄重，没有挣扎，也没有停留。
最后一点光影消失时，冰晶隧道也开始融化。高压水流恢复奔涌，撞击在护盾上发出沉闷声响。潜艇轻微摇晃，但航向未变。
秦川坐回驾驶位，左手按在导航屏上。红点依旧闪烁，距离不断缩小。他看了一眼猫老大，它仍趴在原地，呼吸微弱，但眼睛还睁着。
“快到了。”他说。
猫老大动了动耳朵，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地面。
图鉴界面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高纯度基因信号，来源深度未知，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二。
秦川没有点击查看详细数据。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片海域藏着他们一直在找的东西，而那片带灰的鳞片，是指引的开始。
他伸手检查防护服密封性，确认晶格化模块仍在运行。能源棒还有两支，足够支撑接下来的行动。潜艇的动力系统稳定，护盾虽有损耗，但未达危险阈值。
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主视窗前方，峡谷尽头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岩层向两侧分开，底部透出幽蓝光芒。那不是灯光，也不是生物荧光，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能量反应。
导航系统发出提示音：目标区域已进入可视范围，建议减速。
秦川没有减速。他保持当前航速，直指裂缝中心。潜艇穿过最后一段岩层时，图鉴突然黑屏。
所有数据窗口消失。
屏幕上只留下一行字：
承载者已就位，起源协议进入激活阶段。
秦川盯着那句话，没有回应。他的手放在操控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猫老大抬起头，看向同一方向。
裂缝中的蓝光越来越亮。
潜艇前端接触到第一缕能量流时，秦川感到胸口一紧。那种感觉不像疼痛，也不像压迫，而是一种被拉扯的错觉，仿佛身体的一部分正被抽离。
他张嘴呼吸，却发现氧气浓度正常。问题不在外部环境，而在体内。
基因链在响应。
图鉴重新亮起，界面切换为三维模型。完整的海皇牙基因链正在旋转，末端延伸出的虚线直指裂缝深处。突变点的位置开始闪烁，频率与高压水流完全一致。
秦川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鳞片已经看不见了，但皮肤下有一道淡淡的痕迹，像是烙印。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之前的所有线索——雪山碑文、声波回响、水母群行为、父母的警告——都不是独立事件。它们是一条线上的节点，而这条线的终点，就在前方。
他松开操控杆，双手交叠放在图鉴上方。这是交付动作，也是接受仪式。
猫老大发出一声低鸣，前爪搭上控制台边缘。它的光翼再次展开，虽然幅度很小，但能量仍在输出。
潜艇冲入裂缝的瞬间，外部摄像头失去信号。
最后一帧画面中，蓝光吞没了整艘船。
秦川闭上眼。
裂缝底部，一块刻着编号97的金属舱体静静矗立，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沉积物。一根导管从舱顶伸出，连接着地底深处的球形装置。装置内部，一颗微小的晶体正以特定节奏闪烁——一百零八次，停顿十二秒。
和水母群的频率一样。
和高压水流的脉冲一样。
和未来那个女人修理的装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