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着屋檐,把廊下挂着的糖纸风铃洗得透亮。那是小孙女用攒了半年的糖纸做的——玻璃糖纸裁成柳叶形,油纸糖纸叠成小铃铛,最下面坠着颗用蜡纸包着的鹅卵石,风一吹,叮铃铃响得像串碎玉。
“你听,它们在说下雨啦。”小孙女趴在廊柱上,数着风铃上的糖纸,“红的是草莓味,绿的是薄荷味,黄的是柠檬味……”
陆延蹲在门槛上编竹篮,篾条在他手里翻飞:“你太爷爷以前也爱做这玩意儿,说糖纸经风耐雨,比布条子结实。”他抬头看了眼风铃,玻璃糖纸被雨水打湿,映出的彩虹碎在石板上,“就是招麻雀,总以为是糖块儿。”
话音刚落,就有只麻雀落在廊檐下,歪头盯着那张柠檬味的黄糖纸,小爪子在石板上蹦跶着试探。小孙女屏住呼吸,看着麻雀啄了下糖纸,发现没甜味,扑棱棱飞进了对面的槐树林。
“它肯定是闻着去年的糖味来的。”她伸手摸了摸被啄过的糖纸,上面还留着个小小的爪印,“明天我在里面包点碎冰糖,准能留住它。”
苏星晨端着刚炒好的南瓜子出来,见糖纸被雨打得起了皱,取了根细麻绳重新捆扎:“别包冰糖,招蚂蚁。”她把自己的老花镜架在糖纸风铃上,透过镜片,玻璃糖纸里的彩虹被放大成了一圈圈光晕,“这样看,像不像太姥姥腌糖蒜的玻璃罐?”
小孙女凑过去看,果然,光晕里晃着屋檐的影子,真有点像罐子里泡着的糖醋色。她忽然想起太姥姥的糖蒜坛,坛口总盖着张油纸,说是能挡住潮气,“太姥姥的油纸,是不是也能做风铃?”
“当然能。”陆延编完最后一道篾,把竹篮挂在廊下,正好和糖纸风铃挨在一起,“油纸厚,风吹着是闷闷的‘噗噗’声,像太姥姥纺线时的纺锤响。”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照得糖纸风铃透亮。小孙女摘下片被雨水泡软的油纸糖纸,小心翼翼地贴在玻璃窗上,糖纸慢慢舒展,把窗外的晚霞拓成了片暖融融的橘色。
“这样屋里也能挂彩虹啦。”她回头喊陆延,却见他正把张新拆的奶糖纸系在风铃最下面,透明的糖纸里还裹着点没化的糖渣,在风里闪着细碎的光。
“给风铃加点甜,”陆延拍了拍手上的竹屑,“这样它唱的歌,就都是甜的了。”
夜风起来时,新添的奶糖纸和旧糖纸撞在一起,叮铃铃混着噗噗声,像支吵吵闹闹的歌。小孙女数着风铃上的糖纸,忽然发现最旧的那张玻璃糖纸边缘,被雨水泡出了圈淡淡的黄,像太姥姥眼角的皱纹。
“它们是不是也会老呀?”她轻声问。
陆延望着风铃在暮色里摇晃,声音温温的:“老了才好呢,老糖纸记着的甜,比新的更久。”
檐下的灯亮了,糖纸风铃在光晕里转着圈,把影子投在墙上,像群跳舞的小蝴蝶。小孙女摸着那张泛黄的玻璃糖纸,忽然觉得,这些被风吹雨打的糖纸,早把日子里的甜,都织进声响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