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太阳把麦田晒得滚烫,金浪翻涌间,收割机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颤。小孙女跟着陆延去地头收麦,兜里揣着几张攒了许久的糖纸——有玻璃的、油纸的,还有半张皱巴巴的蜡纸,都是从糖纸册里挑出来的“壮丁”。
“太姥姥说,割麦时带糖纸,麦穗能长得更沉。”她把玻璃糖纸铺在麦捆上,阳光透过糖纸,在麦穗上投下片碎金似的光,“你看,它们在笑呢!”
陆延弯腰割麦,镰刀起落间带起阵阵麦香:“你太姥姥还说,把糖纸埋在麦根下,来年的麦子能甜三分。”他指了指地头那片新翻的土,“去年埋的那几张,今年这垄麦果然比别处密些。”
苏星晨提着竹篮送饭来,篮底垫着张油纸糖纸,上面摆着刚蒸的麦饼,饼上撒着芝麻,香气混着糖纸的甜漫开来。“先歇会儿,吃点饼垫垫。”她把糖纸抽出来,叠成小口袋,“装麦芒用,别扎着肉。”
小孙女接过饼,咬了口,麦香里果然藏着点若有若无的甜。她看见苏星晨把掉在地上的麦粒捡进糖纸口袋,忽然指着远处的麦秸垛喊:“那里有只麻雀!”
那麻雀正叼着粒麦子,见人来,扑棱棱飞到垛顶,嘴里的麦粒却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张被风吹来的蜡纸糖纸上。小孙女跑过去捡,发现糖纸上还沾着点去年的麦糠,蜡纸的油光混着麦香,竟比刚拆的糖纸更有味道。
“这张该放进册子里。”她小心地把糖纸夹进册页,麦粒还粘在纸上,像颗镶上去的金豆子。陆延割完一垄麦,直起身擦汗:“等收完麦,把糖纸烧了拌在麦种里,明年播下去,苗准能长得壮。”
日头偏西时,麦粒装了满满几麻袋。小孙女把糖纸撕成细条,系在麻袋口当记号,玻璃糖纸在风里闪闪发亮,倒像给麻袋系了串小灯笼。“这样就知道哪袋是咱们家的啦。”她拍着麻袋笑,糖纸的响声混着麦粒滚动的沙沙声,像支轻快的歌。
晚上扬场时,陆延把糖纸铺在木锨上,让麦粒从纸面上滑过。“太姥姥说,糖纸滑,能把瘪粒都筛出去。”果然,饱满的麦粒落在囤里沉甸甸的,瘪粒则粘在糖纸上,像给纸镶了层毛边。小孙女把这些瘪粒和糖纸一起收进竹筐:“喂鸡正好,让鸡也尝尝甜。”
苏星晨在灶房烙新麦饼,把碎糖纸剪成末,混在面里。“这样饼里就藏着糖纸的香啦。”她把烙好的饼递过来,麦香裹着点淡淡的甜,果然比平时多了层滋味。小孙女咬着饼,翻着糖纸册,忽然发现白天捡的蜡纸糖纸上,麦粒被体温焐得发暖,竟在纸上印出个浅浅的印子,像颗缩小小的麦穗。
“你看,麦子在糖纸上盖章了!”她举着糖纸给陆延看,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把那印子照得清清楚楚。陆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麦子在谢你呢,谢你给它找了张好糖纸。”
夜风带着麦秸的清香吹进窗,糖纸册摊在桌上,新添的蜡纸页上,麦粒的印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小孙女摸着那印子,忽然说:“等磨面时,我要把这张糖纸放进面袋里,让面粉都带着甜。”
陆延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的笑:“好啊,等蒸出馒头,咱们就知道,这糖纸裹着的麦香,到底有多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