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对萧彻而言,格外漫长。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更替,最终被熹微的晨光稀释,他却几乎未曾合眼。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那锅失败的白粥,以及视频里沈言带着病容的脆弱模样。
两种景象交织,化作一股执拗的动力,他一定要给沈言做一顿饭。
天刚蒙蒙亮,他便悄然起身。看了眼旁边充电座上依旧处于休眠模式的雪团,萧彻没有惊动它,独自一人,如同潜入敌营的斥候,再次进入了那片让他遭遇“滑铁卢”的战场——厨房。
失败,对于曾经的九五之尊而言,是绝不能容忍的耻辱。
尤其这失败,关乎他对言言的关怀。
他打开冰箱,拿出昨夜幸存的那袋米,目光沉静而坚定。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取米、淘米、加水,动作虽然缓慢,却比昨儿个多了几分流畅。
雪团提供的“刻度线”理论被他严格执行,水位精准得如同经过精密测量。
将内胆擦拭得光可鉴人,放入电饭煲,盖上盖子。
他的手指悬在“煮粥”键上,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的粥千万不要毁了。
“嘀。”
按键按下,机器开始无声地工作。
萧彻依旧没有离开,他站在电饭煲旁。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当熟悉的米香开始弥漫时,萧彻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全神贯注,如同在朝堂上分辨最微妙的政敌动向,仔细甄别着那香气中是否混入了一丝一毫不受欢迎的焦糊。
没有。
只有纯粹、温润的米粥香气,越来越浓郁,如同温暖的雾气,渐渐充满了整个厨房。
当电饭煲发出“嘀”的一声悦耳长鸣,屏幕上显示“保温”字样时,萧彻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下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在面对这现代厨具时,染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胜利”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
一股更加浓郁醇厚的米香扑面而来。
内胆中,米与水完美融合,化作一锅晶莹粘稠、米粒开花的白粥,表面还凝结着一层细腻的粥油,正是最理想的状态。
成功了。
萧彻凝视着这锅堪称完美的白粥,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感觉,竟不亚于当年平定一场边关叛乱。
他拿起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粥体顺滑,米粒软糯。
就在这时,雪团揉着并不存在的惺忪睡眼,趿拉着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了厨房。
它吸了吸鼻子,电子眼瞬间亮了起来。
“哇!好香!老古董,你成功啦?”它蹦跶到萧彻脚边,仰着小脸,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萧彻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盛出一小碗,放在流理台上晾着,动作间带着一种珍视。
“看来本系统优化的算法还是有用的嘛!”雪团立刻开始邀功,虽然它所谓的算法优化根本没来得及加载。
萧彻懒得戳穿它,只是道:“联系言言,询问他们何时启程。”
“得令!”雪团立刻连接手机,发去了信息。
很快,沈母回了消息,说沈言感觉好多了,热度已退,只是还有些乏力,他们正在吃早餐,预计一小时后出发。
收到确切消息,萧彻心中大定。
他看着那锅白粥,又看了看窗外愈发明亮的天空,一个新的念头浮现。
“打扫。”他吐出两个字,语气是惯常的发号施令。
“啊?”雪团没反应过来。
“言言归来,岂能面对一片狼藉?”萧彻目光扫过客厅。虽然昨夜他们简单收拾过,但一些角落仍显凌乱,而且经过昨日的“大战”和紧张的“煮粥行动”,整个空间缺乏一种焕然一新的迎接感。
他要让言言回来时,看到的是一个整洁、舒适、充满欢迎气息的家。
于是,一场由皇帝陛下主导的、规模空前的“大扫除”行动,在晨光中拉开了序幕。
萧彻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首先瞄准了客厅。
他指挥着雪团:“你,负责将所有矮处、缝隙的灰尘与杂物清理出来。”他自己则拿起吸尘器——这个他看沈言用过几次的“法宝”,开始研究按钮。
“喂!凭什么我干脏活累活!”雪团抗议。
“因你身形便利。”萧彻理由充分,已经按下了吸尘器的开关。
“嗡——”巨大的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吓得雪团一个趔趄。
萧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惊得手一抖,但他很快稳住,凭着记忆和强大的学习能力,开始推动吸尘器在地毯上移动。
他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如同在驾驭一匹不驯的烈马,但很快就掌握了窍门,变得有章法起来。
所过之处,地毯上的碎屑灰尘被吞噬一空。
雪团撇撇嘴,还是认命地开始它的“钻缝”任务。
它体型小,灵活地钻进沙发底、茶几底,用小胖手或者能量触须,将滚落深处的笔帽、零食碎屑、不知何时掉落的扣子等小玩意儿一一扒拉出来。
吸尘完毕,萧彻又找出干净的抹布,浸湿拧干,开始擦拭茶几、电视柜、餐桌等所有平面。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仿佛在擦拭御书房里的玉玺。
甚至连电视屏幕,他都小心翼翼地用专门的软布拂去灰尘。
雪团则被分配了整理工作——将散落的书籍、杂志按照大小和类别重新归位,把遥控器集中放在茶几指定的收纳盒里,将歪斜的靠垫拍打蓬松并摆放整齐。
“左边那个靠垫,角度再调整十五度。”萧彻一边擦拭着窗台,一边头也不回地命令。
雪团:“……你要求要不要这么高?!”虽然抱怨,它还是用小爪子推了推靠垫。
“还有,将那几本画册,按颜色深浅排列。”萧彻的目光扫过书架一角。
雪团:“……”它觉得这老古董不是在做家务,他是在布阵!
两人一个高大沉稳,一个矮小灵活,在客厅里穿梭忙碌。
起初还有些磕绊,萧彻嫌弃雪团整理得不够“规整”,雪团吐槽萧彻擦个桌子像在“批阅奏章”,效率低下。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默契开始滋生。
萧彻需要高处的东西时,会瞥雪团一眼,雪团虽然嘴上不情愿,但还是会调动能量悬浮起来帮他拿取;雪团清理到一些重物挪不动时,萧彻会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轻松将其移开。
当阳光完全洒满客厅时,整个空间已然焕然一新。
地板光洁,窗明几净,物品摆放井然有序,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整齐。
空气中弥漫着清洁过后淡淡的、混合着米粥香气的温馨味道。
萧彻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他们的劳动成果,微微颔首。
虽然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家居服的袖子也沾了些水渍,但他的眼神是满意的。
雪团累得直接瘫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电子音有气无力:“呼……累死本系统了……老古董,原来在你宫里那些人要伺候你真是太费劲了。”
萧彻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望向楼下小区入口的方向。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带着一种沉静的期待。
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身走进厨房,将一直处于保温状态的白粥再次轻轻搅动,确认温度和稠度都恰到好处。
然后拿出沈言最喜欢的那个天青色瓷碗,用勺子将粥盛得满满的,端到餐桌上放好。
旁边,还细心地摆上了一碟沈母之前做的、沈言颇喜欢的酱黄瓜小菜。
一切准备就绪。
公寓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轻微滴答声。
萧彻和雪团,一个坐在餐桌旁,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一个趴在沙发背上,竖着并不存在的耳朵,捕捉着楼道里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
之前的“战争”、互相嫌弃、甚至昨夜的失败,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共同的、焦灼而甜蜜的期待所取代。
他们像两个等待家长归家的孩子,将所有的心思,都系于那扇即将开启的门上。
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牵动着屋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的心弦。
就在雪团快要忍不住再次询问时间时——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如同天籁,骤然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萧彻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
雪团更是像颗小炮弹一样从沙发上弹射起来,激动地挥舞着小短手:
“回来了!宿主回来了!”
萧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那颗骤然加速跳动的心脏,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迈着看似沉稳、实则比平时快了许多的步伐,走向玄关。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略微停顿了一瞬,然后,用力拧开。
门外,站着脸上还带着些许旅途疲惫,但眼神已然恢复清亮、唇角含笑的沈言。
他的目光越过萧彻,落在屋内那一尘不染的景象和餐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上,微微一怔,随即,那笑容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了更深、更暖的涟漪。
“我们回来了。”沈言的声音带着病后的些许沙哑,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屋内两人的耳中。
那一刻,所有的等待与“备战”,都有了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