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决定一旦下达,便如同圣旨,再无转圜余地。
他站在流理台前,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紧抿的唇线和过于专注的眼神,却暴露了他面对眼前“战场”的严阵以待。
雪团蹲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晃着小短腿,难得没有唱反调,反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准备观摩这位千古一帝如何征服一口电饭煲。
“首先,需得淘米。”萧彻低声自语,仿佛在回忆沈言曾经示范过的步骤。
他取来一个不锈钢盆,又找到米袋,用配套的米杯舀出满满一杯米。
动作略显生涩,但架势十足。
“喂,老古董,你舀得太多了!”雪团忍不住出声提醒,电子音带着嫌弃,“宿主就一个人喝粥,加上你和我还有外公外婆,也用不了这么多米!水放多了会变成饭,放少了会糊锅的!”
萧彻动作一顿,垂眸看了看盆中雪白的米粒,又看了看小小的米杯,眉头微蹙。
在他看来,多备些食材总无大错,但雪团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他沉默地将盆中的米倒回米袋一部分,只留下约莫半杯的量,然后抬头看向雪团,眼神带着询问。
雪团晃了晃脑袋,老气横秋地指点:“差不多啦!现在淘米,记得轻轻搓洗,不要用力过猛,把营养都洗没了!”
萧彻依言将米倒入另一个稍大的盆中,接上清水。
他修长的手指探入冰凉的水中,模仿着记忆中沈言的动作,轻轻搅动米粒。
水瞬间变得浑浊。
他一丝不苟地倒掉浊水,又重新接水,反复三次,直到水质变得相对清澈。
整个过程,他做得极其认真,仿佛不是在淘米,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淘米完毕,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将米放入电饭煲内胆,并加入适量的水。
“所以,水要放多少?”萧彻盯着那内胆中铺了薄薄一层的米粒,犯了难。
他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却从未涉猎过“煮粥水米比例”这等“学问”。
雪团跳下椅子,凑到内胆边,伸着脖子看了看,然后伸出小手指,在内胆壁上比划了一下:“看到内胆上的刻度线了吗?把米铺平,然后加水,水位大概到……到这个‘1’和‘2’的中间位置就好啦!这是本系统根据大数据计算出的最佳比例!”
萧彻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雪团的指点,小心翼翼地将内胆放入水龙头下接水。
他控制着水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位线,如同一位谨慎的工匠在雕琢玉器。
当水面缓缓升至雪团所指的位置时,他立刻关掉水龙头,分毫不差。
“好了!现在把内胆外面的水擦干,放进去,盖上盖子,按下‘煮粥’键!”雪团像个熟练的指挥官,挥舞着小手。
萧彻拿起干净的布巾,将内胆外侧,特别是底部,仔细地擦拭得干爽,确认没有任何水渍残留,这才郑重地将内胆放入电饭煲主体内。
他研究了一下盖子,将其严丝合缝地盖好,然后目光落在面板上那几个图标上。
“煮粥……”他辨认着文字,找到了对应的按键。
他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停顿了片刻,仿佛按下这个键,就开启了一场未知的征途。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用力按了下去。
“嘀”的一声轻响,电饭煲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了倒计时。
“搞定!”雪团拍了拍小手,“接下来就是等待啦!”
萧彻却没有离开。
他就那样站在电饭煲前,双臂环抱,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台正在发出轻微加热声响的机器,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仿佛只要他稍一错眼,这粥就会出什么纰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厨房里开始弥漫起米粥逐渐加热后特有的、淡淡的谷物香气。
萧彻的鼻翼微微动了动,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这气味,似乎尚可?
雪团原本还在旁边叽叽喳喳,一会儿说“宿主喝粥喜欢配点酱菜”,一会儿又说“要不要试试放点肉沫”,但见萧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监督大业”中,根本不理会它的建议,也觉得无趣,便又跳回椅子上去玩自己的平板了。
然而,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电饭煲的排气孔开始冒出更加浓郁的白汽,米香也愈发明显。
但渐渐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开始混入这米香之中。
萧彻的感官何其敏锐,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丝不和谐的气味。
他脸色微变,猛地凑近电饭煲,仔细嗅了嗅。
没错!是焦糊味!
“怎么回事?”萧彻的声音瞬间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明明完全是按照步骤来的!
雪团也闻到了味道,立刻丢下平板跑了过来,小鼻子用力吸了吸:“哎呀!好像有点糊底了!是不是你水放少了?或者米没摊平?”
萧彻脸色难看,他回忆着之前的步骤,不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想打开盖子查看,却又记得沈言说过,电饭煲工作时不能随意开盖,否则会影响烹饪。
就在他犹豫不决、内心焦灼之际,电饭煲突然发出了“嘀嘀嘀”的急促提示音,屏幕上的显示也变成了闪烁的警告符号!
“完了完了!糊锅了!快关掉!”雪团尖叫起来。
萧彻手忙脚乱地想去按按钮,却发现按下去毫无反应。
那警告音持续不断,如同催命符一般敲打着他的神经,伴随着越来越浓的焦糊味,让他第一次在面对非人为敌人时,感到了束手无策的挫败感。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伸手去拔电源线!由于用力过猛,插头带着火星从插座中脱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警告音戛然而止。
厨房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那愈发明显的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
萧彻脸色铁青,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败在一锅粥上!这简直比打一场败仗更让他难以接受!
雪团看着他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原本想嘲笑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它用小手指戳了戳电饭煲:“呃……要不,我们打开看看?”
萧彻沉默着,伸出手,有些沉重地掀开了电饭煲的盖子。
一股更加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只见内胆底部的米粒已经变成了焦黄色,牢牢地粘在了锅底,而上层的米粥则呈现出一种尴尬的半生不熟的状态。
一锅粥,上半部分尚可,下半部分已然阵亡。
萧彻看着这“战损版”的粥,薄唇紧抿,眸色深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耗费心神,严阵以待,结果却制造出了一场“灾难”。
萧彻原本幻想着自己做的粥洁白飘香,沈言看到后绝对会开心的不行然后夸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但现在看…“老公”当不得了,劳工是可以了。
雪团踮着脚看了看,小声嘀咕:“果然糊了……不过上面的好像还能吃?”
萧彻没有理会它。
他转身,拿出一个干净的大碗和一个勺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将上层没有糊掉的粥舀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尽量避开那些焦黑的部分。
最终,他舀出了一小碗品相还算完整的白粥。
虽然闻起来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但至少看起来是正常的。
他将那碗粥放在料理台上,看着它,久久不语。
雪团看着他沉默而固执的背影,再看看那碗历经“磨难”才得来的粥,忽然觉得,这锅失败的粥,似乎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沉重。
那里面,倾注的是这个笨拙帝王,全部的心意和努力。
“其实……”雪团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焦糊味似乎也没那么难闻了,“闻起来还挺香的,有种……嗯……烟火人家的味道。宿主知道了,肯定会很感动的。”
萧彻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碗壁。粥,还温着。
他第一次下厨的成果,充满了失败的焦香。
但这份笨拙的、甚至有些狼狈的关怀,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动人的温情。
这场厨房“战役”,皇帝陛下一败涂地。
但或许,在某个归人心中,这碗品相不佳的粥,会比任何完美佳肴,更值得珍藏。
萧彻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默念:言言,明日定要让你尝到朕亲手熬制的、成功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