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尚未大亮,仅在东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乾元殿内依旧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昏暗中。
沈言并非自然醒转,而是被身边某人那过于炽热、几乎要实质化的注视,以及某的触感,给硬生生“看”醒兼“硌”醒的。
他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便对上了萧彻那双在朦胧晨光中依旧亮得惊人、如同暗夜星辰般的眸子。
那眸子里清晰地映着他自己睡意惺忪的模样,更深处,则是毫不掩饰的、如同饿狼盯上鲜嫩猎物般的渴望与占有欲。
“……”沈言沉默了三秒,然后默默地把锦被往上拽了拽,严严实实地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残余睡意和满满警惕的眼睛,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萧彻,说好的……养足精神呢?”
萧彻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手臂收拢,将裹成蚕蛹的沈言更紧地嵌入自己怀中,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顶,理直气壮地反驳:“看着你,便是最好的养神。”他顿了顿,凑得更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沈言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磁性,撩人心弦,“况且,朕又没真的做什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不容忽视地、极具存在感,便彻底出卖了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辞。
沈言无语凝噎,忍无可忍地抬脚,不轻不重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下,带着几分羞恼:“没做什么?那这是什么?起床!今天事多着呢,没空跟你胡闹!”
两人又在被窝里笑闹着纠缠了片刻,终究还是在沈言的坚持下起了身。
宫人伺候洗漱更衣,用了顿简单却精致的早膳后,沈言便雷厉风行地拉着萧彻去了私库,美其名曰“最后清点、精简礼物”。
站在那几乎被各种珍玩塞满的库房里,沈言看着萧彻依旧跃跃欲试想往里添东西的模样,果断拍板,只挑了一幅前朝山水大家的真迹、一套品质上乘的紫砂茶具,以及几盒御医精心调配的养生补品。
任凭萧彻如何暗示那尊半人高的红珊瑚树或是那箱龙眼大的东珠更显气派,沈言都坚决摇头,态度强硬地将那满满一大箱原本的“贡品”规模,压缩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盒。
时辰差不多后,两人便带着这精简后的礼物,来到了宫苑深处的晏清湖畔。
那棵作为时空坐标的大柳树下,王德海早已带着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太监,按照吩咐挖好了一个足够深的土坑。
沈言和萧彻亲手将那个装着礼物的锦盒,以及几件沈言自己准备的、给父母的小物件:一些他闲暇时画的萧彻的肖像、几封写着日常琐事的家书。小心地放入坑底,仔细摆放妥当。
萧彻甚至还亲手覆上了第一捧土,神情郑重,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待泥土被重新填埋、压实,恢复成与周围无异的样子后,两人便并肩坐在湖畔光滑的大石上,静静地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晏清湖。
秋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湿润气息和远处隐约的桂花香。
沉默了片刻,萧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言言,你昨日说想要孩子。那岳父岳母……他们可也想要孙儿承欢膝下?”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目光落在沈言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侧脸上。
沈言怔了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湖面,带着些许不确定:“我不知道,我没问过。不过,按照常理,我爸妈应该……是会想要的吧?”哪个老人不希望能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呢?
萧彻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遗憾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豪情,他伸手揽住沈言的肩膀,半真半假地叹道:“唉,若朕这身子能生,定要为你,为岳父岳母,生他个五六七八个!让你也尝尝被一群小崽子围着叫‘爹爹’的‘乐趣’。”
沈言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点因提及父母而产生的淡淡感伤瞬间烟消云散,他扭头嗔怪地捶了萧彻一下:“神经病啊你!还五六七八个,你当是下猪崽呢!再说了生那么多…你不醋死,我不累死啊。”
萧彻见他笑了,心情更是大好,得寸进尺地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脸颊,眼神亮晶晶地讨要:“那……亲亲?抱抱?”
沈言看着他这副大型犬求抚摸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软,终究还是顺从地仰起头,在他微凉的唇上快速印了一下,又主动环住他的腰,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温存片刻,沈言看了看天色,推了推依旧赖着不动的萧彻:“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去上朝吧。”
萧彻却有些不舍,攥着他的手不放,试探着问:“清晏,不如……随朕一同去?就坐在屏风后听着?”
沈言立刻摇头如拨浪鼓:“不去不去,那群些家伙吵架有什么好听的?我就在这儿再吹会儿风,清净。”他可没兴趣去听那些冗长又充满机锋的朝议。
萧彻一听他要独自吹风,眉头立刻蹙起,不赞同地道:“湖边风大,吹久了仔细头疼。”说着,不由分说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绣着暗金龙纹的玄色外袍,仔细地披在沈言肩上,将他裹紧,然后拉着他的手站起身,“跟朕回去,到偏殿歇着,或是去藏书阁找些闲书看都好。”
沈言看着他一脸不容置疑的担忧,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被他牵着往回走。
走了几步,萧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边走,一边故意用手指扯了扯自己那高高竖起的、熨帖严谨的龙纹立领,侧过头,压低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和求证,问沈言:“清晏,你看看,这样……能看清吗?你昨晚留下的……嗯?”
沈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严谨的立领边缘,若隐若现地露出几个已经转为暗红色的暧昧印记,在他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沈言脸颊一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敷衍道:“看清了看清了,明显得很!快走吧!”
得到肯定答复的萧彻,顿时心花怒放,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褒奖,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甚至开始不成调地低声哼起了小曲,就这么一路牵着沈言,在宫人恭敬的目光中,意气风发地朝着举行朝会的宣政殿走去。
可以想见,今日的早朝之上,陛下那难得外露的好心情,以及颈侧那若隐若现的“功勋章”,将会引起台下多少臣子内心波涛汹涌的猜测与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