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门被苏云体贴地带上,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也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劫后重逢的两人。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和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情欲的暧昧气息,此刻沉淀成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
萧彻小心翼翼地扶着沈言坐回床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他苍白的脸。
谢清晏的身体并未过分消瘦,但眉宇间深藏的疲惫和眼底残留的惊悸,却让萧彻的心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
“来,先把药喝了。”萧彻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近乎虔诚的珍视。
他端过药碗,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沈言看着那碗药,下意识蹙眉。
萧彻记得他不喜苦,舀起一勺,吹凉,试温,才递到他唇边,动作熟练得如同从未分开。
“乖,张嘴。”
沈言抬眼看他,那双深邃眼眸里盛满心疼与专注。
他顺从张嘴,苦涩弥漫,小脸皱成一团。
“很苦?”萧彻立刻放下药碗,捻起蜜饯。
沈言摇头,抓住他手腕,示意继续。
这点苦,比起蚀骨相思,不算什么。有萧彻在,甘之如饴。
萧彻读懂坚持与依赖,心中酸涩柔软,不再多言,一勺勺耐心喂完。
放下碗,用温帕轻柔擦拭沈言嘴角。
“好了,药喝完了。”他声音低沉,目光沉沉落在沈言寝衣上,“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
沈言身体微僵。
后背钝痛清晰传来。他并非羞怯,只是不想让他更心疼自责。
萧彻眼神坚持而担忧,指尖落在寝衣系带上,动作缓慢坚定,等待默许。
沈言看着他眼中几乎溢出的心疼,无声叹息,垂眸默许。
萧彻屏息,动作极轻地解开系带,小心褪下寝衣至腰际。
当那片光洁却遍布大片深紫青黑淤血的脊背暴露眼前时,萧彻呼吸骤停!
狰狞淤伤如同丑陋烙印,盘踞在原本白皙肌肤上。
高高肿起的紫红边缘,昭示着当时撞击的猛烈!
“混账东西!”萧彻牙缝挤出怒骂,声音因愤怒后怕而颤抖!眼底猩红翻涌,恨不能将阿史那铁勒碎尸万段!手指悬停淤伤上方,颤抖着不敢落下。
沈言感受到身后目光的痛楚与滔天怒意。
他侧身拿起纸笔,忍着疼痛,手腕微颤,写下清隽有力的字:
别担心,皮外伤,不疼。
举给萧彻看,想扯出安抚笑容,却因牵动伤处蹙眉。
“不疼?”萧彻声音沙哑,看着自欺欺人的字,心如重锤砸中!他的清晏,总是隐忍得让他更痛!
他不再看纸。伸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坚定,轻轻覆在沈言腰侧未受伤的肌肤。掌心滚烫温度传来,带着安心的力量。
然后,他俯下身。
没有言语。一个温热的、带着无限怜惜与沉重歉疚的吻,如同羽毛般,轻柔落在淤青边缘。小心翼翼,充满抚慰。
沈言身体一颤!非因疼痛,而是这突如其来的、无尽珍重的触碰!酸楚与暖流瞬间冲垮心防。
萧彻的吻未停。沿着狰狞淤伤边缘,一点一点,缓慢而虔诚地向上移动。
从后腰,到蝴蝶骨,再到肩胛……每个吻极轻极柔,却带着灼人温度,仿佛要将伤痛阴霾吻化驱散。
动作小心翼翼,充满赎罪般的虔诚与失而复得的珍视。每一次触碰,都在无声诉说:“对不起。”“我来了,别怕。”“这些伤,我替你百倍讨还!”
沈言闭眼。感受着背后滚烫怜惜的吻,感受熟悉气息的温柔包裹。紧绷身体一点点放松,如同冻僵旅人寻到篝火。委屈、恐惧、孤寂,在无声抚慰中悄然消融。
他不再僵硬掩饰。
微微侧头,将脆弱颈侧后肩贴近温热唇瓣。
无声邀请,全然信任交付。
萧彻感受到放松与接纳。吻更绵密,从肩胛骨上移,沿优美肩线,吻至精致肩头。唇舌流连细腻肌肤,带着近乎膜拜的深情。
沈言发出一声轻如叹息的嘤咛。非关情欲,而是卸下重担后的放松依赖。
他向后靠去,将自己完全倚进萧彻坚实滚烫的胸膛,仿佛那是漂泊灵魂的最终归港。
萧彻顺势将他紧紧拥住,下巴抵他发顶,双臂环抱,仿佛要将所有力量守护传递。
两人静静相拥,殿内只剩彼此交融的呼吸心跳,以及窗外北狄特有的、带着肃杀的风声。
这一刻的宁静温情,是他们穿越生死、历经磨难后,最珍贵的战利品。
笃笃笃——
又是一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苏云带着明显调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咳咳……里面二位……药劲儿缓过来了吗?吉雅又送了点吃食过来,顺便问问……需不需要给某人安排个客房啊?毕竟本神女这小庙,怕容不下真龙……”
沈言瞬间从温存中惊醒,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拢好寝衣。
萧彻则黑着脸,眼神不善地瞪向门口,但还是迅速帮沈言整理好衣襟,将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进。”萧彻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沉,但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未散的沙哑。
门被推开,苏云环抱着双臂倚在门框,脸上挂着“我都懂”的促狭笑容。吉雅低着头,端着托盘,努力憋着笑。
沈言简直想钻地缝,苏云这个表情真的是猥琐的不行,他赶紧拿起纸笔,刷刷写了几行字,用力戳到萧彻面前:
【萧彻,别自称朕!别太霸道!收敛点!云珠姐姐是自己人,但王庭人多眼杂,我们还是要注意的。】
萧彻低头一看,那急切又带着点羞恼的字迹让他心头一软,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过于外露了。
他立刻对着沈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无比顺从地保证:“好,都听你的。只要不分开,怎么都行。” 那眼神,活像一只被驯服的大型猛兽。
苏云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和萧彻那副“妻管严”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差点笑出声。
她走进来,示意吉雅把食盒放在桌上。
“行了行了,别眉来眼去了。”苏云摆摆手,“吉雅,去收拾一间最宽敞舒适的客房出来……”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不必!”萧彻立刻打断,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我与清晏同住一室即可!” 说完才想起沈言的“警告”,立刻又放缓语气,补充道,“……他伤未愈,需要人贴身照料。” 理由冠冕堂皇,眼神却直勾勾看着沈言,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想分开我们!
沈言脸上红晕未退,但并未反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苏云看着萧彻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再看看沈言虽害羞却默许的姿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得,算我多事。行吧行吧,你们小夫夫久别重逢,如胶似漆,我懂我懂。这寝殿够大,随你们折腾,只要别把我这屋顶掀了就行。” 她摆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招呼吉雅,“吉雅,我们走,别在这儿碍眼了,要不然等会这两个人可要灭口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对着萧彻正色道:“对了,晚上我会让人送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品过来。还有……”她眼神扫过沈言,“他的伤,记得按时上药。晚上……悠着点。” 最后一句,调侃意味十足。
“!”沈言羞恼地抓起一个软枕作势要丢。
苏云哈哈一笑,赶紧带着忍俊不禁的吉雅溜之大吉。
殿内再次剩下两人。萧彻看着沈言羞红的脸,眼中笑意温柔。他端起清粥,舀起一勺吹凉:“来,再吃点东西。”
下午的时光在难得的宁静中流淌。
萧彻喂沈言吃饭都不舍得让他拿一下勺子,又仔细地替他后背的淤伤涂抹了苏云留下的特效药膏。
药膏带着清凉,萧彻的动作更是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沈言趴在床上,感受着背后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伤处涂抹、按摩,带来阵阵舒缓的暖意,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萧彻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心中被巨大的满足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填满。
他轻轻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则坐在床边,静静守护着,贪婪地看着这张刻入骨髓的容颜,仿佛要将错失的两个月时光都看回来。
晚膳时分,沈言才悠悠转醒。
苏云命人将精致的饭菜直接送到了寝殿。
三人围坐一桌,气氛有些微妙。
萧彻恪守沈言的“警告”,努力收敛帝王威仪,只专注于给沈言布菜,眼神几乎黏在沈言身上。
沈言则安静用餐,偶尔用眼神示意萧彻也多吃点。
苏云看着这对旁若无人、眼神拉丝的小夫夫,只觉得碗里的羊肉都不香了,默默扒拉着饭粒,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大号烛台。
“咳,”苏云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题,“那个……萧……穆罕默德公子,”她想起萧彻的伪装身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会一直窝在我这寝殿里当‘贴身护卫’吧?” 她特意加重了“贴身”二字。
萧彻放下筷子,目光锐利地看向苏云,刚要开口,手腕就被沈言轻轻按住。
沈言对他摇摇头,然后看向苏云,用手势比划:【等风吼峡。】
提到风吼峡,苏云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点点头:“墨玄一直在监控,他们的大部队……最迟明晚就会进入峡谷范围。”
就在这时,苏云手腕上的墨玄突然昂起蛇头,竖瞳幽光闪烁!冰冷的电子音直接在苏云和沈言脑海中响起:
【警告!检测到王庭西北角废弃祭坛区域,高能量信号异常波动!能量特征匹配:大王子阿史那雄鹰、阿史那骨咄禄、阿史那咄陆、阿史那沙等人……信号源加密等级提升!疑似……紧急集结指令!】
苏云和沈言的脸色同时一变!废弃祭坛?紧急集结?!
“不好!”苏云猛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如刀,“他们可能……提前了!”
温馨的晚餐氛围瞬间被打破!空气骤然凝结!窗外,北狄王庭的风,似乎变得更加凛冽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