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太累了。
直到那个影子,开始用我丈夫的脸对我。
他又在说那些下流话,舌头打着结,手在我身上乱摸,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汗味,熏得我直犯恶心。“宝贝儿,穿这么骚,不就是等老子回来干你?老子干爆你后门。”他凑过来,满嘴烟臭。
我偏过头,看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没吭声。反抗只会让他更兴奋。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卧室窗外,马路对面那盏坏了一半的路灯下,好像站着个什么。
那不是树影。树影不会那么直挺挺的,也不会……有那么清晰的、人形的轮廓。
我心里咯噔一下,用力推开他凑过来的脸,“窗外……好像有人。”
他骂骂咧咧地抬起头,眯着眼朝外看:“有个屁!鬼影子都没一个!少他妈自己吓自己。”他粗暴地把我扳过去,“专心点!”
我被他按着,脸埋在枕头里,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那个方向。
路灯的光晕昏黄,切割出一片模糊的亮区和更广阔的黑暗。
那个影子,不见了。也许真是我眼花了,最近加班太多,神经绷得太紧。我试图说服自己,但心底那点寒意,却像蛛网一样粘着,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忍不住朝那个路灯下看。白天一切正常,车来车往。
可一到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又来了。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皮肤上起鸡皮疙瘩的那种直觉。我没再跟丈夫说,他只会嘲笑我,说我“神经病”、“疑神疑鬼”。
直到上周二晚上。
我下班晚,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段路不算偏,但夜里人少。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到离小区还有百来米的地方,我又看到了它。
这次更近,就在前面一个巷子口。一个漆黑的人影,背对着路灯的光,面朝我的方向。看不清任何细节,没有五官,没有衣服的纹理,就是纯粹的一个黑色剪影,像个立体的黑洞,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着什么。
我猛地停住脚,心脏狂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我死死盯着它,手心里全是冷汗。我甚至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它就会动起来。我们就这么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峙着,时间好像凝固了。
过了也许有一分钟,也许只有几秒,一辆车打着远光灯从我身后驶过,刺目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巷口。
光影交错的一刹那,巷口空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腿肚子发软,几乎是踉跄着跑回了家。
丈夫已经睡了,鼾声如雷。我锁好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那不是错觉。绝对不可能两次都是错觉。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我开始害怕夜晚,害怕独处,害怕一切阴影角落。
我变得草木皆兵。晾在阳台的衣服,在夜风里晃动,我会看成是它在招手;客厅里沙发投下的阴影,我会觉得它下一秒就会隆起,变成那个站立的黑影。我甚至不敢长时间注视窗户,怕突然看到它贴在玻璃外面。
丈夫察觉了我的异常,但他只是更不耐烦。“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有一次,我半夜惊醒,把他推醒,说我感觉它就在客厅里。他暴怒地坐起来,打开灯,冲出去巡视了一圈,回来指着我的鼻子骂:“看看!什么都没有!你非要作死是不是?再这样疯疯癫癫,老子像上次一样用鞋底扇你臭逼,用烟火烫你奶子!”
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凉。我知道,我孤立无援。
然后,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那个影子,不再只是远远地站着。它开始移动。不是走,更像是……飘移。无声无息,平滑得诡异。
前天晚上,我鼓起勇气,决定用手机拍下来。
我躲在窗帘后面,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举起手机对准路灯下那个再次出现的身影。
屏幕里,它依旧是一团模糊的黑。我按下录制键。就在那时,它动了。不是走向远处,而是朝着我家的方向,平移了过来。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穿过马路,越过绿化带,径直朝着我们这栋楼靠近。镜头里,它的轮廓在放大。
我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再抬头看时,窗外空空如也。
但它刚才移动的轨迹,那种直奔我而来的压迫感,真实得让我窒息。它知道我在哪儿。它就是冲着我来的。
昨晚是最恐怖的。我半夜醒来,口渴得厉害。卧室门虚掩着,客厅一片漆黑。我摸黑下床,想去厨房倒杯水。就在我经过客厅,走向厨房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朝沙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它就在那里。
那个黑影,就站在沙发的旁边。距离我,不到五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近到我几乎能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非活物的气息。
它依旧是那个模糊的人形,没有面目,但它的“头部”位置,似乎正对着我。
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呼吸停滞,手脚冰凉,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它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欣赏我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我卧室里传来丈夫翻身的声响和含糊的梦呓。
就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沙发旁的黑影,突然消失了。不是慢慢变淡,而是像被擦掉一样,瞬间无影无踪。
我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睡衣。它进来了。它已经能进到我的家里来了。
今天,我请了假,没去上班。
丈夫一早就出门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进来,屋里亮堂堂的。
但那股阴冷的感觉并没有散去。我坐在客厅中央,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我知道,它还在。它就藏在某个阴影里,等着光线再次暗淡下去。
我完了。被这种东西盯上,怎么可能逃得掉?报警?说什么?说我被一个影子跟踪了?他们会把我当报假警。告诉丈夫?他除了辱骂和暴力,什么也不会给我。我只有我自己。
黄昏时分,天色开始暗下来。我像个等待行刑的囚犯,听着时钟滴答作响,看着屋里的阴影一点点拉长、融合。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反而变得有些麻木。我甚至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便。
丈夫回来了。依旧是满身酒气,骂骂咧咧。他看见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嗤笑一声:“哟,还他妈在这儿挺尸呢?饭也不做,想饿死老子?”
我没理他。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感受周围气息的细微变化上。我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非常近。
丈夫见我不答话,恼羞成怒,习惯性地扬起手:“我跟你说话呢!聋了?”
就在他的手快要落到我脸上时,异变陡生。
客厅的主灯突然熄灭了。不是跳闸,不是短路,是那种毫无征兆的、彻底的熄灭。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提供着微弱的光亮,让房间不至于完全漆黑。
丈夫的手僵在半空,骂了一句:“操!什么鬼?”
他摸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但手机屏幕只是闪烁了几下,也黑了。不仅仅是他的手机,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也瞬间暗了下去。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和昏暗之中。
“妈的!见鬼了!”丈夫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
在那个原本空无一物的、连接客厅和餐厅的拱门下方,那个黑影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就像是从更深的黑暗里凝结而成。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轮廓更具体,虽然依旧没有五官细节,但那种“人形”的感觉更强烈了。
它面朝着我们。
丈夫显然也看到了,他倒吸一口冷气,酒似乎醒了大半,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东西?!”
黑影开始移动。依旧是那种平滑的、无声的飘移,朝着我们过来。
“滚开!别过来!”丈夫惊恐地大叫,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烟灰缸,朝着黑影砸过去。
烟灰缸穿过了黑影的身体,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碎裂的声响。黑影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继续逼近。
“没用……没用的……”我喃喃自语,绝望地闭上了眼。我知道,任何物理攻击都对它无效。
丈夫彻底慌了,他一边后退,一边语无伦次地咒骂、威胁,最后变成了哀求:“别过来……求求你……放过我……我有钱,我都给你……”
黑影无视一切,目标明确地朝着他而去。它似乎对我不感兴趣了?不,不是感兴趣,它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媒介,一个……引它找到真正目标的信标?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丈夫退到了墙角,再无路可退。黑影已经几乎贴到了他面前。在昏暗的光线下,我惊恐地看到,黑影的“面部”,开始扭曲、变形,然后,慢慢地,浮现出了模糊的五官轮廓。
那张脸……竟然在变成我丈夫的脸!一张扭曲的但确实是他模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不……不要!”丈夫发出凄厉的惨叫,裤子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黑影伸出了“手”——那也是一团模糊的黑色能量体——扼住了我丈夫的脖子。丈夫的惨叫戛然而止,变成了嗬嗬的窒息声。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球凸出,双脚离地,在空中徒劳地蹬踹着。
我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恐怖的一幕,连呼吸都忘了。没有声音,只有丈夫喉咙被挤压的可怕摩擦声,和他四肢抽搐撞击墙壁的闷响。
然后,是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喀嚓。
非常清晰的一声。
丈夫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一样挂在那只黑色的“手”上。
黑影松开了“手”,尸体沉重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脖子以一个绝对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
黑影静静地“站”在尸体旁。它面部那模拟出来的、我丈夫的脸,开始慢慢消退,重新变回一片模糊的黑暗。
然后,它转了过来,那个没有五官的“面部”,似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灵魂都在颤抖。
接着,它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和之前一样,瞬间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客厅的灯,啪地一声,亮了。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茶几,沙发,墙壁上的画……还有地板上,我丈夫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除了那具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尖叫,没有哭泣,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后怕。
它放过我了。它从一开始,要杀的就是他。是因为他满嘴的污言秽语?是因为他对我动辄打骂的暴戾?还是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别的、我所不知道的罪孽?那个黑影,究竟是什么?是某种执行惩罚的诡异存在?还是被他的恶行吸引来的恶灵?
我不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警察来了,邻居被惊动报了警。我如实说了我看到的一切,关于那个影子。
他们当然不信。现场的痕迹和尸检结果,都指向了一场离奇的凶杀。但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迹象,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做的。我的说辞虽然荒诞,却成了唯一的“解释”。最终,案子被悬置了起来,定性为一桩原因不明的离奇死亡事件。
渐渐地,在这片街区,有了一个新的都市怪谈流传开来。
说是有个女人,被一个鬼影盯上,那鬼影最终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那品行不端的丈夫。有人说,那影子是屈死的冤魂,专找恶人索命;也有人说,那是人心阴暗面滋生出的怪物。版本越来越多,细节也越来越模糊。
只有我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个无声无息、如影随形、最终带来死亡的黑色轮廓,成了我余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它或许不会再出现,但它带来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而我丈夫的死亡,不过是这个拥挤都市里,又一个无法解释的、血腥的怪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