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烽烟尚未散尽,虎贲军主力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已如一片移动的乌云,缓缓覆盖了龙潜城外的地平线。征南大将军皇甫韬,终于到了。
中军大帐内,气氛肃杀。赵元朗面带愧色,立于下首。皇甫韬端坐帅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他并未斥责赵元朗久战无功,只是静静地听着各路将领汇报军情、扎营进度以及粮草辎重安排。
“龙潜城防,经楚骁逆贼多年经营,异常坚固。城外壕沟、陷坑、鹿砦层层密布,墙头弩炮、火炮林立,守军士气不低,火器尤为犀利。”赵元虎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皇甫韬手指轻轻敲击着帅案,声音平稳:“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楚骁能于岭南搅动风云,绝非侥幸。传令:各军依五行方位,深沟高垒,扎下连营,将龙潜围如铁桶。多设望楼、哨卡,谨防敌军袭扰。伐木造械,打造楼车、云梯、攻城槌,需十倍于常!本帅要的,是泰山压顶,万无一失!”
“末将遵令!”帐内众将齐声应诺。与赵元朗的急躁不同,皇甫韬展现出的是一种老成持重、步步为营的名将风范。他带来的不仅是五万虎贲精锐,更是一种沉稳如山、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龙潜城头,楚骁与诸将望着城外如同森林般迅速立起的营寨,以及那无数忙碌如同工蚁般的敌军士卒,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皇甫韬,名不虚传。”张掖沉声道,“看他扎营布局,章法严谨,滴水不漏,这是要跟我们打一场硬碰硬的消耗战。”
“他要耗,我们便陪他耗!”楚骁目光锐利,“传令各部,严格执行轮替守城制度,保存体力。匠作监,全力保障军械维修与弹药供应。告诉将士们,最艰苦的时候到了,但每守一天,胜利就离我们近一天!”
就在龙潜城下两大主力对峙、气氛凝重之际,西州世子麴智盛率领的五千“铁鹞子”精骑,正如同潜入羊群的恶狼,在陇右大地上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他们的战略目标明确:不顾一切,以最快速度穿插至荆湖与岭南交界区域,威胁赵元朗乃至皇甫韬大军的侧后粮道。
这是一条极其冒险的路线,需要穿越部分荒漠、戈壁以及朝廷控制的州郡。麴智盛采纳大将麴勇的建议,昼伏夜出,避开大路官道,专走山间小径、荒漠边缘。他们携带了双倍马匹,一人三骑,以保证长途奔袭的机动性。
这日黄昏,铁鹞子军潜行至一处名为“黑水泊”的小型绿洲附近。根据情报,此地有一个朝廷的驿站在运作,并囤积有少量补给,且是通往南方一条重要商路的节点。
“世子,前方驿站有守军约一队,并无防备。”斥候回报。
麴智盛眼中寒光一闪:“拔掉它!动作要快,不留活口!补充饮水,夺取马匹干粮,焚烧驿站后立刻转移!”
命令下达,五千铁骑如同鬼魅般从沙丘后涌出,瞬间将小小的驿站包围。战斗毫无悬念,甚至称不上战斗,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守军在突如其来的精锐骑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便被歼灭。
西州骑兵迅速补充了物资,纵火焚烧了驿站,然后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暮色之中,只留下身后冲天的火光和惊惶的讯号。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数日内,在陇右至荆湖的边界地区多次上演。西州铁骑并不与朝廷主力纠缠,专挑防守薄弱的驿站、哨卡、小型粮仓下手,破坏通讯,掠夺补给,制造恐慌。他们行踪飘忽,来去如风,使得朝廷地方驻军疲于奔命,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消息终于传到了皇甫韬的大营。
“西州骑兵?”皇甫韬眉头微蹙,看着地图上被标注出的数个遇袭地点,“麴文泰好大的胆子!竟敢派兵深入我境!人数多少?主帅何人?”
“回大将军,敌军极其狡猾,行踪不定,具体人数不明,估计在数千之众。看其作战风格与装备,应是西州最精锐的铁鹞子,疑似由西州世子麴智盛亲自统领!”
帐内一阵骚动。西州铁鹞子的威名,他们早有耳闻。这样一支精锐骑兵出现在后方,虽暂时无法威胁主力,但对漫长的补给线来说,无疑是心腹大患。
皇甫韬沉吟片刻,下令:“传令荆湖、陇右各州县,加强戒备,尤其是粮道沿线。命骑都尉王焕,率三千轻骑,追踪、拦截这支西州骑兵,务必将其驱离或歼灭!绝不能让他们搅乱我军后方!”
一支追剿的骑兵被派了出去,但能否在广袤的地域内抓住一心避战、灵活机动的铁鹞子,仍是未知数。西州这步险棋,已经开始显现其战略价值,如同一根毒刺,扎入了朝廷大军的侧后。
龙潜城下,虎贲军的营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坚固、完善。高高的望楼林立,上面时刻有哨兵监视城内动向。营寨外围挖设了数道深壕,布置了海量的拒马、铁蒺藜。一队队巡逻骑兵在外围往复奔驰,警戒范围极广。
皇甫韬并不急于攻城,他在等待,等待攻城器械打造完毕,等待全军适应岭南气候,也在等待龙潜守军在自己营造的沉重压力下露出破绽。
然而,楚骁同样沉得住气。除了必要的警戒部队,大部分守军都在轮换休息,养精蓄锐。城内的工坊依旧在全力运转,甚至利用这段时间,又赶制出了几门火炮和一批靖南弩。
但这并不意味着绝对的静止。针对虎贲军严谨的布防,联军也进行了一次精心策划的、小规模的夜间试探性反击,旨在摸清敌军巡逻规律、哨卡布置以及反应速度。
目标是虎贲军一座前出的、正在修建的箭楼工地。
参与行动的是一支三百人的混编精锐,包括俚人猎手、西州老兵和少量火铳手。
子时,行动开始。
俚人猎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利用高超的潜行技巧,无声无息地清除了工地外围的几个暗哨。
随后,主力迅速接近。火铳手在近距离对工地上值守的少量士兵和工匠进行了两轮齐射,巨大的声响和闪烁的火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眼,造成了短暂的混乱和伤亡。
与此同时,其他士兵用火油罐和火药包,迅速引燃了堆积的木料和已搭建部分的箭楼骨架。
完成袭击后,联军毫不恋战,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
然而,虎贲军的反应速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袭击发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支分别从左右两翼营寨出发的、各约五百人的巡逻队,便已快速包抄过来,试图截断他们的退路。
“交替掩护!向西侧林地撤退!”带队校尉临危不乱。
联军边打边撤,利用弓弩和火铳迟滞追兵。虎贲军巡逻队装备精良,战术素养极高,紧紧咬住不放,双方在夜色中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和零星交火。
最终,联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成功摆脱了追兵,撤回城内,但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也未能完全摧毁那座箭楼。
这次试探性反击,虽取得了一定战果,烧毁了部分物料,但也让联军直观地感受到了虎贲军远超赵元朗所部的严密组织、快速反应和强悍战斗力。
龙潜城内外,两大军事集团都已完成了初步的接触与试探。接下来,将是意志、资源、战术与鲜血的全面较量。壁垒森严,金戈铁马,大战一触即发。